第六十九章
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巅,仿佛触手可及的苍穹被晨曦染成淡金色。我与沐清浅终于登顶,眼前豁然开朗。
连绵的雪峰在云海中起伏,宛如银龙腾跃。冰川如剔透的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裂缝深处泛着令人胆颤的寒意。风掠过耳畔,卷起细碎的雪沫扑上脸颊,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尘。
沐清浅忽然伸手将我护进大氅,他指尖还带着些许温度,触到我冻红的耳尖时,惊起一片战栗。
“当心脚下。”他的声音混着靴子踩在雪上的脆响,靴底碾碎薄冰时,溅起的雪尘落在我衣摆。
我攥紧他腰间的束带,望着脚下陡峭的冰壁。
“看!”沐清浅扶稳我,忽然示意我看向东方。
云层恰在此时散开,万丈金光倾泻而下,眼前的云海正被朝阳染成金色,翻涌的云浪间,冰川如巨龙蜿蜒至天际,在晨雾中露出青白的脊骨。
远处冰湖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巍峨山影与破碎的天空,冰湖蓝得让人眼眶发酸,仿佛伸手便能捞起一捧揉碎的靛青。而在视线尽头,整片雪原正披着霞光,像谁打翻了酒盏,将皑皑白雪浸成琥珀色。
我呵出的白雾很快凝结成霜,沐清浅用掌心捂住我冻红的耳朵,他身上混着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我们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流云,仿佛站在天地间的缝隙里。
忽然有群雪雁掠过头顶,翅影在冰面上投下流动的暗纹。沐清浅忽然指向左侧冰崖,我顺着他指尖望去,只见整块透明的冰壁里,竟封存着千万片枯叶,它们保持着坠落时的姿态,叶脉间凝着冰晶,像被时光冻住的秋光。
沐清浅的呼吸拂过我发顶,顺着他目光望去,陡峭的冰坡上竟盛开着几簇雪莲,晶莹剔透的花瓣托着冰晶,在狂风中轻轻颤动,美不胜收,惹人怜爱。
我忽然想起怀中锦盒里的天山雪莲,此刻怕是也在晨光中舒展着花瓣,将这雪山之巅的冷冽,酿成了独属于我们的芬芳。
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云浪漫过岩顶。沐清浅将我往石凹里带了带,自己却站在风口处,任由风雪扑打。
他的青色发带不知何时松开,墨色长发混着白色雪花飞舞,竟比江湖话本里的谪仙还要清俊。
我忽然伸手拽住他那根发带,在他转头时,我仰头微笑,嘴角梨涡深陷,却见他眼中倒映着我的身影。远处的冰川传来闷响,那是岁月在冰层下流动的声音。
“沐清浅……”我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扯得碎碎的。
“嘘。”
他忽然低头吻上我的唇,而他发间的雪花恰好落在我掌心,碎成一片微凉的湿润。
沐清浅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体温传来,他将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隔着层层衣料,掌心传来炙热的跳动。
万年不化的冰雪在这一刻竟显得脆弱,我的指尖开始发烫。远处冰川的余音还在山谷回荡,而我们站立之处,积雪早已融成一汪春水。
雪雁的啼叫渐渐远去,天地间只剩下风与雪的私语。我们二人望着远处连绵的冰峰,它们肩并着肩立在时光里,比任何传说都要沉默,却比任何故事都要动人。
云海翻涌间,天地慢慢褪成青白。我望着沐清浅发间将落未落的雪粒,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美景,从来不是雪山云海,而是眼前人眼中,倒映着我的,那片永不结冰的春天。
风掠过山巅,卷走最后一丝云雾。湛蓝的天幕下,我们的影子并排印在雪地上,一直延伸到云海尽头。
江湖传闻,多情山庄与云将军府准备联姻了。此消息一出,立刻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场嫁娶因两个家族而备受瞩目。
上至朝廷官员,下至贩夫走卒,众人议论纷纷,津津乐道,毕竟这是最近平静的江湖难得出现的热闹事。
酒阁茶馆里,说书人的醒木“啪”地一拍,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落进茶盏:“列位看官,要说多情山庄沐少庄主与云将军府二小姐的婚事为何如此轰动,全因这是十大世家时隔多年的内部联姻!”
茶客们碰杯声骤然放轻,隔壁桌的刀疤汉子甚至忘了咬手中的酱牛肉。
说书人压低嗓音:“说到沐少庄主,就不得不说他与离人谷妖女之间的二三事了……”
堂下茶客们竖起耳朵,眼巴巴等着听那离人谷妖女与多情山庄少庄主的风月轶事。
多情山庄的聘礼车队在官道上绵延十里。
打头的是缀满东海鲛珠的珠帘,传闻□□鲛人织的雪丝锦,西域进贡的琉璃屏风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紧随其后的沉香木箱里,装着昆仑玉雕的并蒂莲,天蚕丝织的嫁衣,甚至还有一整匣大内御用的胭脂,据说沐少庄主亲自试过色,专挑衬夫人肤色的买。
“沐家这是把整个多情山庄搬空了吧?”围观百姓咂舌。
云将军府的嫁妆更是令人瞠目。像是生怕自家掌珠受了委屈,云二小姐的兄长云寒少将军亲自押着嫁妆,一百八十台抬大轿从云将军府的朱漆大门一直排到长街尽头。
首箱是云家的玄铁软甲,由鱼鳞甲片缀成,甲胄上的兽首吞口寒光凌冽;后面抬着三丈高的并蒂莲烛台,花蕊嵌着夜明珠,未点燃便映得人面上生光;最妙的是那对三尺高的和田玉狮子,爪下踩着的“宜室宜家”匾额,竟能随日光转动,映得整条街都泛着温润的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