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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惜万相冰心誓玉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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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孚却有些陷住了。

“那,宫中的那些……”

父皇摔的那一只呢?母妃叫人弃了的那一摞呢?梅春姑姑不小心碰坏了的那一盏呢?

都是小心从泥里捏出来的,火里淬出来的,行了百里路送到那的。

天家只要最好的,也不许一样的落进别人手中。

故而送进京城,送进宫墙的,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分毫无瑕的臻品。

又有谁接过盖碗时,会细想托着这一盏茶的泥水骨头;

是胜过了千个,赢过了万个,背后踩着数不清的轻薄片儿,才坐到了这儿来的呢?

彼时彼刻,那些瓶儿碗儿的在姜孚眼里,不像是器件儿了,倒像是人。

像他和皇兄们,像他的老师,像陪他长大的姑姑们,像他的母亲。

都精致,都体面,都是胜者,都风风光光;

穿着绸的,戴着金的,佩着翠的;

不知考过了多少次,出类拔萃了多少次,才得了宫中脚下的半寸地方。

可是到头来,都是备着人选的物件儿。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只要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轻易断下他们的生死。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谁也不向上看,只互相盯着,恨不得将与自己竞争的都撕烂了,嚼碎了,才能留自己当那个唯一的选择。

可是,可是,他记得……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世道本该能容纳一切的。”

不该有如此狠毒的筛选,也不该把活生生的人当成死物,只一味雕琢挑剔。

小皇子才十一岁,低着眼睛,却说出这样的话。

沈厌卿也并不讶异,只是牵紧了他的手,蹲下来,认真与他平视。

“这是殿下的‘道’吗?”

他靠的很近,近到不需要再在称呼上加以伪饰,微浅的瞳仁中都映着姜孚的倒影。

姜孚静静看着,想问老师的意见,却又已从那双柔和的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未来的圣人,奉德十六年的七皇子,在玉汝城的窑山前,在清澈的水边,在新草间握紧了未来帝师的手;

认真点了点头。

……

姜孚一睁开眼,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天未亮,帝师却已起了,站在床边整理衣裳,任宫人给他挂上朝珠。

深绯红色的朝服,是二品才能穿的服制;

此时却服服帖帖穿在这位官衔只有地方七品参军的沈帝师身上,不显一点儿突兀。

姜孚怔了又怔,揉揉眼睛,匆匆坐起身要下榻。

如今是崇礼几年了?

他自己的年号,他却记不清了。

这身衣服是新的,早备好的,一直挂着。

他令人缝制时心中是有过无限期望,可未曾想到真有见到帝师再穿正红的这一天。

帝师穿得端庄,动作幅度也小了许多,一听见声响,就缓缓转过头来;

左耳垂上那颗赤红的珠子竟一点不摆动,安安稳稳随着平移过来。

“陛下醒了?还不到时辰,不必急。”

这个时间,所谓“时辰”指的八成便是早朝了。

“您要和我同去?!”

一向沉稳的小皇帝,此时语气中尽是惊喜,唯独有些担心帝师苍白的脸色;

至于帝师本来被藏着却突然要现身,本来还未官复原职却陡然换了朝服——这些琐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配饰都挂好了,帝师便整个人转向他,补子上的锦鸡煞是夺目。

虽然整个人身上已回归了权臣的气质,在皇帝面前仍是低眉顺眼的做派;

要行礼,姜孚却先携住他的手。

“……能再见老师如此,我的心愿算是又了了一桩了。”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还是问起反常的因由:

“二十二报了什么?事态竟有如此迫切?”

他知道老师睡得不安稳,先听见了暗卫回来的声音,招人问过了也是正常。

沈厌卿却摇头:

“杨家一切顺利。”

“但,另有一条急报,来自风采青。”

“今日早朝或许会有人提起文州变动,牵开北境备战的关注,居心叵测。”

“臣穿上这身衣服,也不过以防万一,闹起来还能出去压压阵。”

有些话,不能由圣人说;有些脸皮,也不能让圣人来撕破。

“倘若一切正常,臣就当在幕后听一场热闹;”

“若是真有人谏议向文州用兵……”

沈厌卿不自觉眯起眼睛。

姜孚仰起头,微笑望着自己的老师。

这学生长了六岁,见了许多事,眼睛的崇敬却一点也没有少,猜疑一点也没有多。

就如他的名,他的字。

只要是相信过的,就决不会有一点相疑。

“一切交给老师,朕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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