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捂住了重章的嘴,堵住没有出口的“鬼”字,请求道:“别再说了!!!”
表情很像是被鬼上身,已经吓破了胆。
重章见好就收,说:“你让我枕着你的腿看,那我就不说了,要是有那什么来了我还帮你赶跑。”
仰头望天太累人,重章趁机收获了便宜枕头,就是有点硬梆梆,热烘烘。
贺宇舟伸直腿让他枕,两只手贴在他的脸颊,为他取暖挡风,时不时抬头望天,时不时低头看他。
重章无语:“你别看我了,我答应你,我不会睡着的。”
贺宇舟戳中心事,显然不信任他。
身下草坪如坐针毡,重章躺着跟行刑似的,正不耐烦想骂贺宇舟,忽而眼中一闪,他抬手惊喜道:“看,是流星!”
贺宇舟抬起头,夜幕高挂,满月高悬,天上缀着零落几颗星星,但没有流星的踪迹。
他怀疑道:“你是不是骗我?”
虽然怀疑,但也没有移开目光,他专注地盯着天空。
过了一阵,脖子仰久了发酸,他动了一下,立刻不敢动了,因为天际划过一丝亮白色线,细小的,转瞬即逝。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不敢乱动,又等了片刻,几颗流星从不同方向划落,如同刮过书本的指甲痕,又长又细,轻微的,转眼就找不着了。
“真的是流星。”贺宇舟语气惊讶又欢喜,人是不知足的,他又不满意起来,“要是大点的流星就好了,这些好小呀。”
对流星许愿果然灵验。
很快,重章就托他的福看见了大颗的流星。
一颗拖曳着长尾的流星出现在夜空,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擦燃一根巨大的火柴,骤然烧起白色火焰。
比之前更持久的,更绚丽的,更摄人心魂。
两人闭眼许愿,再睁眼,那颗最为璀璨耀眼的流星不知所踪,但天际频繁掠过流星,或小,或中等,不再有比之前那颗更大,但数量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像是夜空下起了雨。
重章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紧紧挨着贺宇舟肩膀,他们谁也不说话,静静观赏这场明亮闪耀的双子座流星雨。
堪称一生难忘。
峰值过去,流星难以捕捉,贺宇舟腿麻,终于不舍地站了起来,提议说:“我们回去吧。”
他伸手拉了重章一把,没有放开手,而是牵着人往教室方向走。那只手冰冰凉凉,他握紧了些。
重章的脚一时踩的深,一时踩的浅,交握的手也会因此而一时晃动幅度大,一时晃动幅度小。
贺宇舟的心,晃晃悠悠,荡起秋千。
他心中一动,回头说:“重章,我许的愿望和你有关系。”
“我希望你……”
风声大,把句拆分,一字一字送进重章耳朵里,他听得无比清晰:
“我希望你健康,祝你健康。”
重章低下头,顿时无地自容。
流星如雨,颗颗载了他的愿望飞远去。
希望能和马雪明和好。
希望妈妈的病早点好起来。
希望李婶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无痛。
希望他爸爸能立刻从世界上消失。
希望马静媛不要再打小马。
希望他能够考上全县第一。
希望我们的家贝壳多到数不清。
希望爷爷可以复活。
希望……
他的希望,他的愿望,多如天上流星。
但是没有哪一个分给了贺宇舟。
他眼眶一热,羞愧自责又懊悔,这种情绪持续到进教室,当贺宇舟提出要和他一起睡觉的时候,重章毫不犹豫答应了。
扯来几张椅子,把“床”的面积加大,贺宇舟手长脚长,和重章四肢乱缠,头压着他的肩膀,整个大鸟依人地缩进重章怀里。
呼吸羽毛一样挠过重章脖子。
重章:……
奇妙的,他鼻子不塞了,呼吸畅通无比,听着贺宇舟呼吸的频率,他眼皮一沉,入了香甜的梦。
梦里,他长成了一棵会开花的小树。
流星划过,他随风摇曳,可惜,从宇宙深处飞来神秘的不明鸟类,停靠在他的枝干上,太重太沉,一下子把那根树枝压断了。
那头鸟说:“对不起,对不起,祝你健康。”
它扑扇翅膀,一胳膊又把另一根枝干拍断。
“……”那头鸟像复读机,“哦哦,对不起,祝你健康。”
它居然口吐标准的普通话。
重章又惊又怕又怒,他拔地而起,迈开根须跑路,刚开的花,新长的叶,吓得统统掉光光,几步路的功夫,他就变秃了。
他眼睛一睁,被吓醒。
仔细看看自己,抖抖手。
花还在,叶还在,放下心来。
心放到一半,他瞥见那头大鸟出现在空中,一边飞一边说:“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健康,健康……”
他呜呜哭,拔起根须又跑路,跑的过程中,花叶簌簌掉落,好在啄木鸟医生及时赶到,为他治疗秃病。
望闻问切一番,啄木鸟医生摇头,旋即掏出一把电锯说:“没救了,我只能把你砍了。”
嗡嗡嗡,电锯声响了起来。
他陡然睁眼,又是梦,心中疲惫。
光芒刺眼,再细看,外头已然天光大亮。他一惊,立刻推开贺宇舟坐了起来。
扫视四周,好在教室依旧空旷,还没有学生进来。
他放下心,但就和梦里一样,心只放下一半,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马雪明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重章,你为什么推我?”贺宇舟从地上爬起,揉了揉眼睛,声音黏黏糊糊,带着点起床气的撒娇和不满。
他意识到诡异的沉默,放下手,于是顺着重章视线看向门外,和马雪明目光对视上。
好朋友见新朋友,像极了仇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