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文妃呵呵笑道,“我疯了,他才能出生,我死了,他才能活。这样的生辰贺礼,还是别有才最好。”
“什么东西演久了,都容易成真。”
文妃蓦地盯住梅岁寒,如鹰隼锋利的眼要直直看进他的内心。
“娘娘有何遗命。”梅岁寒郑重应道,“万死不辞。”
酒液呈一线冰凉倒入杯中,文妃一手持杯,一手抓着他的腕,指甲嵌入皮肤。她说:“回答我,你为何应了太子的招揽。”
“这是必要的一步,”梅岁寒立刻回答,“为了他想要实现的日后希冀。”
文妃饮尽杯中酒,梅岁寒的血浸进她的指缝,话语带着血液的甜腥:“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不想要那些,梅岁寒,是你挑起了他的心……你不许辜负他,我死后,你就是他唯一可信的人,不许如我这般,欺瞒、伤他的心,你明白了吗。”
梅岁寒被她毅然赴死的眼神震撼,双手沾满她的血,却应不出一声“好”。
他双手空空离开寝殿,李陵珑仍在殿外候着,青年逐渐长开的面容有他母亲的影子。
即将错身的刹那,梅岁寒握住李陵珑的手腕,低声:“别进去。”
眼眶滚落泪珠,重重砸到梅岁寒的手背上,一如那些血液的温度。
他怎么敢答应文妃的话,从一开始,他接近李陵珑的目的就不纯粹——就像文妃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即便李陵珑不想要皇位,他也非得送他登青云不可。
魏知瑾恍然,他对李陵珑的好,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他眨着眼,如今,他几乎将一切都与李陵珑坦白讲过,如果是这会儿的他,应该能大胆答应文妃的话了——是的,他不会伤害李陵珑,他会以真心待他。
但究竟要以何种情感……魏知瑾深呼吸后,作出决定,他从枕下摸出手机,然后给肆医生发去短信,询问有无可靠心理医生推荐——为防万一,他要更加地确定自己的心才好。
这才凌晨四点,意料之中的没收到回复。
魏知瑾在床上等天明,他现在既想睡觉,又因未知会做怎样的梦而心跳怦怦——按科学道理而言,也可能是由于他熬夜了。
迷蒙的半睡半醒之间,魏知瑾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李陵珑抱住了。
肩窝忽地湿润了一点。
“李陵珑?”魏知瑾喃喃。
“嗯……”
魏知瑾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他怀里的是活生生的李陵珑。
“殿下,你怎么……”几乎是下意识的,魏知瑾稍稍屈起腿,小腹下沉,避过一些部位在早晨的接触,“先起来,殿下,公孙待会儿看见了不好。”
李陵珑刚从一场名为“魏知瑾的前十八年”的记忆梦境醒来。
大多时候都经过系统的加速处理,因为实在乏善可陈:空荡荡的房间、魏知瑾独身一人呆坐。偶尔见到人群,那一张张摆出不同程度鄙夷、怜悯、惋惜的脸,在流淌的时间里,模糊得如出一辙。
十八年来,身负才智却无处施展、思维敏捷却被视作废人,种种积郁起来的苦闷、痛苦、伤痕,李陵珑在梦中感同身受。
而魏知瑾,竟然就用一句“不是什么大事”轻巧带过。
李陵珑没动,魏知瑾也不敢动,他抬起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是做噩梦了吗?殿下。”
左边床铺传来公孙迟留砸吧嘴的动静,提醒着两个人这并非无人之地。
李陵珑撑着魏知瑾的肩,支起身子,长发滑过肩头,垂到魏知瑾胸膛之上。他摇了摇头,指节蹭过魏知瑾的脸颊:“梦到你了。”
在今天以前,魏知瑾听见这句话并不会另作他想,他可能会继续与李陵珑保持这个姿势,稍微聊上几句关于梦和过去,也可能会陪李陵珑怀念几句黎朝。
但偏偏是今天——在魏知瑾做了那样的梦之后,此时此刻,李陵珑的一切,魏知瑾都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知道李陵珑生得一副好皮囊,端正帅气,比起太子遗传自皇帝的三分阴冷,他更是阳光大方的长相,戎装飒飒之姿,在边地亦是一桩美谈与一道□□。
可李陵珑曾经的双眸……竟是如此含情脉脉吗?魏知瑾没有推开李陵珑,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就愣着,重新端详李陵珑,好似他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李陵珑唇角上扬,任魏知瑾盯着自己。
“……抱歉,殿下。”魏知瑾在视线交织里败下阵来,“总之你先下来吧。”
李陵珑仍想逗弄魏知瑾两句,他隐约察觉到方才的魏知瑾有点不同——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早上好啊,李哥你已经起了啊……哎?”
公孙迟留揉着眼,瞥见对面床铺两人交叠的身形:“你俩怎么睡一起去了?”
魏知瑾:“……”
公孙迟留你醒得好啊,怎么每次你插一脚的时机都这么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