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瑾讨厌发烧时昏沉得失去意识自控的感觉,在高热带来的无力感中,他一会儿是那个下身瘫痪、不如死了的“废物”魏知瑾,一会儿是太子走狗、众人诅咒去死的梅岁寒。
可他分明自始至终都活着——为他自己,也为李陵珑。
“……李陵珑?”魏知瑾费力地掀起眼皮,他好像看见了两个李陵珑在他眼前。
一个面带怒色,一个笑容依依。
他绝对还没清醒吧。
“梅岁寒?梅岁寒?”李陵珑松开手,扑到床边,“是我,我在。”
呼吸都分外沉重的时刻,言语也艰难起来,魏知瑾疲惫得不敢眨眼,怕自己再度陷入昏睡。他说:“是你……就好。”
李陵珑看得出来,魏知瑾并没有“很好”,他的长睫扇动,额角汗珠如细小的泪,那双漂亮的眼中,血丝悄布。
李陵珑握住魏知瑾的手,轻轻放在脸侧,那滚烫的体温一点点感染了他。他轻声:“睡吧,这次真的是我在你身边。”
他错过的、脆弱的魏知瑾,在这一刻,弥补回来了。
傅狡翘着腿,足尖晃啊晃,在一旁偏着头看两人,笑着说:“你其实很乐意看见他这样,对吧?”
李陵珑半垂眼眸,棕色眸子暗色幽幽:“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世间总存在精奇古怪。”
“他的欲望很不纯粹、他活得很痛苦,我帮了他——吃掉一点纠结、一点迟疑,”傅狡打了个哈欠,他察觉到刚刚有一瞬间,自己在魏知瑾眼中成为了“李陵珑”,“然后我发现了更好吃的,他对你的感情。”
李陵珑骤地抬头。
“也很不纯粹,像在吃贵州酸汤火锅,”舌尖一卷,傅狡摊手,“你知道的,面对新奇的东西,任何生物都容易……失去自控力?”
李陵珑眉尖蹙着,压着他的眼,他迟疑地问:“……那些感情,都有什么。”
傅狡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陵珑和魏知瑾。
“珍惜的友情。”
“爱护的亲情。”
“唯独没有,爱情。”
李陵珑挺直的腰背几不可见地抖着。
“你不相信啊。”傅狡弯起眉眼,“没关系,我说我的。总之呢,他这场高烧主要是由于连日劳累积压,现在我吃走了一部分,所以他很快会醒的。”
“拜拜~”
和来时一样,傅狡翩然离去。
门外,傅狡呸呸两声:“疲惫”这种东西太难吃了,可谁让是他搅起了这件事——魏知瑾心防高,但内心一塌糊涂,所以一点情绪失衡就会让他精神错乱。
复杂的欲望固然口感刺激,就是容易伤身。傅狡咬着下唇,想到李陵珑爱恨交织的美味,叹了口气:算了,别吃了,吃死人立魂根本的执念会遭报应的。
门内,李陵珑保持着呆坐静默的姿势,久久未动。
【李陵珑……你别信他,我知道,魏知瑾对你是——】
“别说了。”李陵珑哑声,“我都不会信的,我只要他亲口说……爱也好不爱也罢,我只信他自己说出来的。”
系统无言,这一刻,他彷佛看到的是那个在临行前的雪夜,固执的在梅园中等待的李陵珑。
魏知瑾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
夕阳成一层浅金铺在他的身上,房间里一片安宁,一如他十八岁前的每一个白日与黑夜。
“呃……”
反胃感上涌,魏知瑾捂住嘴,急匆匆地跑进洗手间。
他一天都没有进食,只能是干呕,胃部紧缩,带来阵阵灼烧感。
“咳、咳咳!”
魏知瑾用单手撑着身子,镜中的他神情恹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但精神出乎意料的好。魏知瑾掬起一捧清水,狠狠往脸上一泼。他现在思绪清晰得前所未有,甚至能记起昏沉那会儿看见的两个李陵珑这件事。
系统?魏知瑾呼唤,未得回应。看来是去到李陵珑那边了啊。
李陵珑。
自从李陵珑再次出现在他的人生,他的一切就都与他再度关联。
“挺好的……”魏知瑾的声音闷在掌心,“只要不会再失去他……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手背的痛感后知后觉地传递至神经感知系统,血液被水流冲淡、稀释,剩下略有些青肿的输液针眼。
擦净了手,魏知瑾找到棉签给自己按上。
医务室分为医生值班的外间和休息的内间,他走出门,对医生说:“麻烦再给我测一次体温。”
三十六度五,人类正常体温。
魏知瑾松了口气。
独自行于走廊,一路无人,是魏知瑾许久未经历过的清净。
既没有一堆待处理事务,也没有系统在脑中吵嚷。
魏知瑾少见的迷茫一瞬:那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去?
不对,他是在CM,就算因为生病缺席,这会儿也该去练习室一趟,毕竟他是Leader。
然后?然后去找李陵珑吃晚饭?
“噢!我来得巧啊,你都能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