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带着晨曦的温度从指缝中穿过,妇人白皙的指头握着女人干裂的指尖,半晌没有出声。
痴傻的女人有着粗糙的手掌,掌心被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虽已结疤,还是那么丑陋,如同一只爬行的蜈蚣般扭曲在上面。
那是女人做工时不小心伤到的,可是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过,也从来不会抱怨,有时候会让人忘记她也会痛。
前世女人死的时候,齐以渔头上绑着白纱,挨家挨户地磕头,希望有人能帮他一起葬了这可怜的女人。
他不是没有求过那所谓的养父,可是没有用。
雨水疯狂打在他的面颊,额头的白纱很快被血液浸透,顺着雨水从睫毛滑到嘴角。
他是妖,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没人肯帮他。
“求求你了,帮我葬了我母亲吧。”
齐以渔依旧熟练地跪了下去,额头砸在土地,溅起泥点,溅起水花。
他从记事起就对人这种东西有一种天然的厌恶,但是养母告诉他要善良。所以不管他内心是怎么厌恶,外表都会表现出善解人意的样子。
可是善良害死了她。齐以渔不知怎么回事,他很伤心,于是他去求人,去求那些他心中厌恶极了的人。
最后男孩顶着满头的血红跪在了最后一家人门前,撑着油纸伞的妇人是这个渔村少有的富人家,终究是不忍,叹了口气。她摆着手,陪着齐以渔将人葬了。
而如今,齐以渔依旧是因营养不良表现出的那六七岁的模样,仰着灰扑扑的小脸,将母亲托付给了她。
妇人捧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她知道这里面没多少钱,或者算不上自己家里几日的开销。不过她终究是怜惜这个女人的。
前生与今生的交叠,于交接处汇合。不同的是那盒子里装的不再是女人的骨灰,而是铜钱。
一口饭罢了,她不是养不起的。
“那你要去哪?”今早,听闻河边的人讲,这孩子家的男人死了。现在看来,女人也疯了,家也是散了。
“我想出去闯荡一番,待归来定来答谢夫人。”
齐以渔退后一步,朝妇人拱手。
经历了太多年,发生了太多事。唯有一件事不变,齐以渔前世达到了顶端,无法朝人随便磕头,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凡人。
涂满红漆的大门关上了,两个女人离开了,而齐以渔也毅然转身,踏上了前世所走的那条路。
金钱乡,一个以金银为尊的地方。这里充斥着铜臭的气味。
在其他地方,一些活在阴暗角落的勾当在这里却能于阳光下生长。朱红色的液体于漆黑色的铁笼内弥漫,诡异的红光在细密的睫毛间闪烁。
张着尖牙的男孩有着漂亮的皮囊,细长的颈间锁着铁环,皮肤下青绿色的血管都能看见,如同一个易碎品被展示。
笼子被猛然踢了几脚,是站在一旁的壮汉。他揉着眉心,语气恶劣:“这个货品怎么办,已经好几日没卖出去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根本没有买家愿意要!”
“算了算了,也不差他一口饭,现在太小了,再长大点就好卖了。”一旁的男子是一副瘦弱病态的模样,拍了拍壮汉的肩膀以示聊慰。
……
前世的时候,齐以渔在养父母死后就踏上了金钱乡这个阴暗的土地,这里就如同蟑螂老鼠聚集的肮脏角落,正适合他这种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地方,齐以渔前世学会了很多寻常人不会的手段以及心性。
不过也遇到了一个究其一生的家伙。
想到此处不免头疼,齐以渔揉了揉脸颊。他躲在一个粮车上,偶尔夜晚趁别人放风他才会去捧口水喝。
按照这个速度,今夜就能到金钱乡了。
坐在车上实在无聊,齐以渔低垂眼眸,在风声与颠簸中缓缓入眠。
再醒来时便是吵吵嚷嚷,他知道金钱乡到了。趁着马车缓行时他滚落下车,护着脑袋滚了几圈,一直落入草丛终于安稳停了下来。
站起身,入目依旧是昏黄的灯以及暗色的楼房。吵嚷的人群,堆满奇怪珍奇的摊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里有妖族有魔族,更有人族。
这里贩卖人类,妖魔。贩卖丹药武器,交易器官残肢。
这里是金钱乡,一个充满荒诞与杀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