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夜迟，雷雨一刻未歇，仿佛要吞没这片荒野。

鬼火尽数灭了。

荒庙之中，漫天的黑雾翻涌而下，尽数闯进属于人类的破败身体，没有正派的东西压着，这东西吸收的极快。

黑气一刻也不停地咆哮翻腾，疯狂破坏着身体和灵脉。

它们占领聚集，缓缓凝出个黑色脊骨的模样，姬无妄也压根不抗拒，他眼角殷红，眼底一片冷戾。

身体因魔气侵蚀的痛苦而不由自主地颤抖，可他薄唇抿着，面上十分平静。

注定要死去的人，连对痛苦的感知都不够敏锐了。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断剑。

光芒暗淡，再无月光皎皎的冷冽华彩，倒在浓沉的血泊中，像是要被黑暗吞尽了。

那本是他的本命法剑。

曾伴他登仙山修习，无数次以命相搏，得到它的那一日，或许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不算糟糕的回忆。

……现在也断在了他手里。

母亲希望他死，父亲从未出现，所有人惧怕他又厌恶他，从没有人希望他活着，他努力存活于世，最终却连道心也不愿意再守了。

他真的厌倦了。

诅咒没说错，天煞孤星，他注定什么都留不住，所有得到的都会失去。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姬无妄心口剧痛，体内一半欢欣一半痛苦，之前的死气早已覆盖全身，可灵气消亡容易，他体内归属另一半血脉的魔气，却开始因闯进来的黑雾而壮大。

此刻，魔气侵蚀已到了心脉。

他的身体再也动不了，连拿起剑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姬无妄面色苍白。他拼死断离了众人艳羡的正道仙门，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失去道心与一身灵气，到头来，只换得了一个死字。

他该恨吗？

不，他已了结仇怨，归还得到的，断绝一切，他孑然一身，只剩下这一具身体了。

若以人身消亡，他会注定因那一半的血脉而化为魔。

姬无妄忽地想笑，可是他百年未曾笑过，喜怒哀乐，他这一生何其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短到即将逝去，长到早已忘却所有感受。

庙外雨意蒙蒙，雷闪电鸣，树枝被急雨压弯，他透过枝桠，看见远处的天空，是一片寂静夜色。

和他拜入仙门的那一天多么像。

无妄，无望。

他这一生，终究不该有任何奢望。

一道雷光降下，魔气上涌，姬无妄不躲不闪，他闭上眼，可是膝上骤然沉了沉，有什么落在了他的身上。

姬无妄听见脆生生的一句，十分近，恍若划破冷暗黑夜的一束光芒。

“我来啦！”

—

当然，虞圆说的其实是她的本家话——

“喵喵喵！”

掌握了足够技巧的虞圆从圆珠里扑了出来，落回人类的膝盖上。

这道心是个难得的宝贝，虽然看不懂字，也不知道里面前任主人的记忆有什么用，但内部时间流逝比外面要慢许多，能滋补灵气，看起来也能储物。

这不就是小说里的空间法宝嘛。

赚大发了。

虞圆不用学，也大概能猜出来圆珠要的是什么，它要虞圆救人。

救活这个人类。

虞圆倒是想，她作为现代一个五好正直善良好公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记忆里那个惨兮兮的少年死在她面前，可是她——

只是一只小狸猫啊！

虞圆叹了一口气。

她重新看向人类，踮起脚尖，伸爪摸了摸他的身体，虽然是冰冷的，但心还在微弱地跳动。

生活不易，狸猫叹气。

小子，你真捡到了，还好你遇上的是虞师傅，我们狸猫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哒。

虞圆靠近了他。

她嗅到一股冷香，像是雪山上绽开的白梅，傲然冰冷。

她看见人类的手指动了动：“喵喵喵喵，嗷呜。”你也是想活下去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