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地接过奶奶递来的茶碗,指腹在杯沿摩挲着潮汐纹。
奶奶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显出惊恐,枯瘦的手猛地松开,怔愣了片刻后自顾自转身:“夏夏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奶奶很高兴,今天给你们炸芋丸。”
“奶奶年龄大了,有些健忘。”林夏看着奶奶的样子,右眼里满是心疼。
林夏将挎包打开,把木偶从塑料盒子里捧出,摆在茶几上。
“哥哥,饿了吧,你先等会,奶奶在炸酥脆软糯的芋丸。”
安慰好木偶,林夏看向贺凡真,他没有任何不适的情绪,似乎林夏与木偶说话再正常不过。
“你衣服湿了,要不拿吹风机吹吹。”
林夏把吹风机从老橱柜拿出来,插上电,递给了贺凡真。自己则转到了次卧,换干衣服。
茶几上的木偶自行转身,黑珍珠眼睛正对贺凡真的眼睛。描红的唇微张,似乎在打招呼。
“真是嫉妒你呀,被她叫哥哥。”
贺凡真的话被吹风机嗡嗡声盖住。
一只湿淋淋的流浪猫跳上窗台,往屋子里喵喵叫,琥珀色的猫眼在对上贺凡真的眼睛后瞳孔突然成了竖瞳,全身湿毛炸开,迅速窜回了雨幕里。
晚餐相谈甚欢。
林夏没想到贺凡真能那么会说话,哄得奶奶笑个不停。
他走时,奶奶一下子给了他十枚符纸,还让他有空了再来家里玩。
是夜,月光将窗帘剪成水母伞形。
林夏在梦中听见鲸歌,贺凡真穿着民国长衫倚在雕花床边,指尖缠绕着她的发梢:“你就该是我的新娘......”
他衣襟散开,胸口长出与木偶一样的黑色的裂纹,裂纹黑气飘摇,化作活体藤蔓,缠住林夏的脚踝拖向断崖。
坠落感让人耳朵嗡鸣,心脏狂跳,几乎呼吸不过来。
林夏害怕地想叫,窒息感骤然消退,她跌进现代贺凡真的怀抱。
白衬衫扣子崩开两颗,喉结旁蔓延的黑色裂纹正渗出珍珠状的白色汁液。
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数学课代表收作业的吆喝刺破梦境。
“叫声哥哥听听。”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林夏抹了把压出红印的额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她的记忆竟然还停留在昨日,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起床来的学校,也记不起上午的数学课。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一旁的李昊伸腿踢林夏的桌角,“你红的像是煮沸的澳洲大虾。”
顾不得他乱七八糟的比喻,林夏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果然是烫手。
许是昨天被雨淋得感冒了。
林夏如此想着安心了几分。
周一晨雾弥漫,贺凡真在走廊与去洗手间的林夏擦肩而过。
他手里的咖啡溅落在林夏衣摆,像是绘出了绳圈图案。
林夏皱眉,贺凡真的眼神又恢复了冰冷。
陈继祖嚼着牛肉干凑近:“知道吗?秦老师女儿半夜穿红裙梦游,把珍珠耳环扎进耳朵......”
林夏顾不得去厕所,将陈继祖扯到栏杆旁,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吃坏了肚子,周五去急诊室正好碰到秦老师带着他家小孩去包扎伤口。小孩的姥姥和小孩妈妈说的。”
林夏皱眉。
“对了,小孩姥姥还说,白天遇到个神婆和小瞎子,神婆非要给孩子护身符,说是能治梦游症。孩子以前就只是梦游,晚上突然开始拿耳环扎自己,一定是神婆诅咒的。”
说着陈继祖神秘兮兮地道:“那神婆不会是你奶奶吧?”
林夏没答他的话。
她没想到秦婉婉竟然是数学老师的孩子。
“你奶奶那符挺厉害的,我的厌食症好了,杨虹也不缠着我了。王璐和文静也好了,秦老师他丈母娘真是冤枉你奶奶了,听说他丈母娘是因为贪腐从住建局内退的副局长,果然思想觉悟不行……”
林夏的眼神瞟到周幼仪从数学教师办公室跑出,神情慌张。
数学办公室里,秦峥看见林夏的数学作业本突然开始渗血,血液缓缓汇聚成一个名字——杨虹。
他惊恐地后退,作业本哗啦啦落了一地,最上面的林夏的本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渍。
他苍白的脸慢慢出现几分狠厉。
教室里,林夏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周幼仪。
她圆润润的脖颈深处有一处红痕,像是吻痕,锁骨处残留着一片瘀青。
“林夏,秦老师让你放学后去趟他的办公室。”数学课代表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扭头给林夏传话。
“不就是数学考了满分吗,啧啧,真是老师的好学生!”
前天的模拟考数学很难,课代表考了130,他本来次次班级第一的,这次却被林夏远远超了分数。
趴着的周幼仪抬起头看向林夏,眼神复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