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原谅我的任性吧。”
他胸腔里艰难的回音停止了。因为身体和源石结晶的融合度太高,■■的尸体也没能留下,最后留给我们的,是源石粉尘和梅菲斯特唱的安魂曲的共振下,龙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梅菲斯特说,那是霜星教给他的歌,每战斗过一次,就要唱给死去的同胞听。他执拗地没有流眼泪,像是失去了什么的小兽一样死死地盯着我看。
“你答应他的。”
我在那场雪里见到了塔露拉,和■■口里的一些整合运动成员,像他说的一样……我们很聊得来,除了那个叫w的雇佣兵第一次见面就送了我炸/弹见面礼之外。……塔露拉并不是什么暴君,相反,他很理智很冷静,看法老到。
佩着长剑的领袖孤单地站在雪絮里,好像在和谁说话一样,微微地仰着头。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落泪,谁也不知道他在雪里的那五分钟,是不是听见了哪个人稍纵即逝的歌,在和谁告别。然后他把一块糖塞进了嘴里……是■■衣兜里的那一种。
那糖应该是辣的,而塔露拉却笑了,他说,我那时候的手艺真是很差劲。
…他和他父亲一起回乌萨斯了。
塔露拉又说,只有我们记得他了,对吧?
他轻轻地抹了一下眼睛,那里的皮肤微微地发红。
“……为了家人流泪不是什么可耻的事。”针对这个问句我只能点了点头,因为实在无话可说。在这个时代,死亡会毫不吝啬地抹去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时刻擦亮记忆的墓碑罢了。
会一直记得的吧?
毕竟每一次下雪,我们就会想起你。
“……带着他的遗愿走下去吧,罗德岛的博士,我在你这里见到了不少熟人。”
“别问火炬该不该燃烧……先问问饥饿和寒冷还在不在。你我,都是为了感染者的命运而行的。”
塔露拉离开了,整合运动成员的臂章在风里红的像篝火。那也是■■除了白色之外,身上唯一活着的颜色。……我意识到了,那是一起走过冻原的同伴……在飘满大雪的土地上,他们异体同生。
……
我的回忆戛然而止。然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风吹过帽子,冰冷的雪落在我的手套上,在仅存的温度里融化了。映入我眼里的……是一个熟悉的……
我喊出了声,那个姓名那么寒冷,那么坚硬又柔软。他手臂上的臂章在风里摇摆……那个基因序列扭曲成的符号,在鲜红的布料上,有些刺眼。
霜——
声音刺破了风,穿透了雪的围墙,白斗篷的边缘被我的喊声抓住……我大声喊,他能听见吗?名字上的屏障被猛地撕开,暴露在冷冷的空气里,所有的,所有我以为已经被离散覆盖的过去,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三千个冰冷的秘密,没人知道——
“霜星!!!!!”
快回头,让我知道你最后没有说谎,下雪的时候,就是你回来了。
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你的眼睛,你的——
他回过头来了。
……
“所以……我现在就是这幅十几岁的样子了。”
他捧着阿米娅小跑着端来的热可可,一口都没有喝,只是为了暖暖手。阿米娅几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我才发现,原本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变得比之前矮了不少,甚至可以说……缩水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可能是一种时空间的错乱导致的……让他在耗尽生命之后,神秘地去到了,所谓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地方,那里有不同的力量体系,在泰拉称之为东国独有的语言。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黑手党干部。”
我被这一充满叙拉古色彩的词语给震得半天没讲话,阿米娅在旁边抱着放马克杯的托盘,也愣住了,小声提问,“黑手党干部?是古老家族内/斗厮杀的那一种吗……?”
“……不是想当才去当的,只是为了活下来。”
“这个世界…虽说是平行世界…似乎和泰拉有一部分是相通的。在那里,梅菲斯特和浮士德,还有一部分雪怪小队的成员都在。我觉得应该是时空错位的缘故。”
“甚至有人在我面前拿出了源石,还提到了乌萨斯和整合运动,但在那个地方,离开源石活性范围,就连矿石病也不会复发。所以……”霜星的手指摩挲着杯子上罗德岛的标志。
“你的意思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干涉这两个世界?”
“……它想要将二者合并,而且已经开始了。横滨的时间线,根据我所经历的事换算成泰拉时间,只到整合运动【因故离开】乌萨斯后的五年,也就是我十四岁的时候,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在那里都是小孩子,我们都突然出现在了横滨的平民窟里,此后跳过了一段时间。”
“所以你现在才保持着十几岁的模样……?没想到……平行世界可以相互来往。”
“我能确认,在泰拉,以及现在,我是作为霜星而存在了二十年的个体。而去到横滨之前,那股力量甚至为我捏造了一段记忆……没有源石存在的和平世界生活的记忆,在这段虚构的记忆里,横滨对于我而言是一本熟读了的漫画,所有剧情都了然于心的漫画,人物,设定,角色……”
“那股力量,被称作【书】,只要写些什么在上面就都可以成真的书。也是漫画结局部分,各势力争夺的对象。”
“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信息量太大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我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触及的东西。”
“只知道,【书】在试图融合这两个世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次的突然造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这场雪的缘故。”
他望向了舰桥外还在下的雪。
“如果两个世界融合的话…。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天灾会不会因此消失,还是让血雨腥风蔓延到横滨,我们都被牵扯进另一股斗争中……到那时,罗德岛和整合运动还能单纯地作为一个医药公司和平民组织而立足吗,身处黑手党里的我又该以哪一种立场面对?我不明白。……我知道你也不明白,博士。”
“……但我们只能向前走了,不是吗。”我说。
现在也只能向前,不能后退,身后就是泰拉阴沉沉的天。“我们和整合运动……现在暗地里在进行合作……我会试着转告塔露拉。所以,做你想做的事,霜星。”
“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像是在安慰自己。
“是啊。总会有好事的。”
“所以要在舰上转转吗……你还没来过。”
……
煌的锯子很重,她还叫我白兔子,阿米娅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听,那位种花的小姐……叫莱娜是吗?她的香薰很棒。还有罗德岛的一切,所有干员……都和整合运动的大家一样,是朋友,是家人。
我看到了父亲的战友,那位老将军端详了我半晌,只是点了点头。捧着铃铛的圣女与我在战场上相见过,她的长发像是柔软的雪瀑,寄宿着神明的灵魂,总让我想起乌萨斯……她阖起双目,双手合十向我微微地致礼,她说,“喀兰的圣山护佑你。”还有银发的,红色眼眸的猎人……我还记得她。
乌萨斯的孩子……她们的名字很好听,我都知道,凛冬,早露,烈夏,古米…,真理…和我一样,流着乌萨斯血液的孩子们。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吗?那就好……能有走下去的执念,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看到了很多生面孔,那是在切城之后招募的…?背着巨剑的红发少女,浑身闪着电弧的……还有塔露拉信里提到的“晖洁”,龙门的陈警司……什么?现在已经不是了?那么……你好,陈小姐。从舰桥走廊的墙壁里走出来的那位……等等,她是怎么出来的?画了一扇门?
……啊,这就是罗德岛啊。
果然,罗德岛的博士……他没有说谎。
这种充盈着心脏的,温暖的感觉……好像能融化一切冰雪。每个人都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包括整合运动的大家?从苦难里暂时逃离出来了的人们?
那……真的是,…太好了。
大家都很努力地向着新世界奔跑着。
阿米娅,握剑的手还可以演奏吗?如果可以的话……请继续走下去吧。在和平的大地上……再演奏一次你的曲子。我在你们的身上,听见了雪融化的声音。雪化掉了就是春天,就算是泰拉,也是这样。
……
雪停了,只剩宁静的白茫茫一片。
我看着霜星的身影一点点地变得透明,又向我露出了那样冰雪融化一样的笑容。
“每一次下雪……都是我在你们身边。”
……还能见到的吧。
在未来,…还能见到的。
在那之前……拼命向前奔跑吧。为了这孕/育希望的温床,我们不能停下,我们永远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