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元年正月初五，寅时。凌毓棋自金陵行至徽州。

前些日子，蒋慈声与穆秋麟邀她往景德镇同游。今日行至徽州时已过寅时，她想着距离已不远，不若再赶赶路，径至景德镇，与蒋穆二人会合之后再歇不迟。

行至一处偏僻村庄，马已劳累。凌毓棋便下了马，将马牵至村中的小河边，用路边废弃的大盆敲碎稀薄的冰块，舀了一盆水，让马饮水吃草。自己也掏出些干粮来吃。打算休息一炷香时间再走。

正坐了一会儿，凌毓棋忽然听见哪出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她蓦地站起身来。寒风呜呜地刮着，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蓦然间，她又听见了那声。

——绝对不是风声。凌毓棋心下笃定。她听过许多孩子的哭声，贺辛然三年前刚出生时的哭声也与这很像。因而此刻她立即确定了，忙细细听着，四下里寻找着。

不一会儿，凌毓棋在村口的一棵老树下瞧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婴儿，此刻已被冻得嘴唇发紫，气息奄奄。

她慌忙将孩子抱了起来，敞开胸口的衣服，将孩子裹在胸口暖着。这孩子抱起来轻得不行，比贺辛然出生时还要轻。凌毓棋正要去找郎中，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山上传来几声狼嚎。

一刻也犹豫不得，凌毓棋立刻上了马。她记得方才来的路上尚有个医馆没有打烊，离此地不远。略略回忆了路，她抱着孩子匆匆往那处赶去。

医馆中的郎中医术倒还精湛，一炷香功夫，这小丫头渐渐平稳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小丫头一眼瞧见了凌毓棋，呆呆地看了片刻，忽然咧开嘴笑了，伸出被褥里的手，紧紧抓住了凌毓棋的手指。

凌毓棋心里微微一动，冲那孩子笑了。这孩子和自己倒是有缘。那一刻，她萌生了收养这孩子的念头。

然而她还是得问：“大夫，你可知这是谁家的孩子？”

郎中道：“这孩子刚才生出来，肚脐上的血都没干，想是一出生就扔出来了。你不若进村去问问，看哪家刚生了孩子。”

凌毓棋谢过了郎中，拿厚衣服裹紧了孩子，再次进了村。

刚走了没多远，凌毓棋瞧见有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出来一个起夜的男人。凌毓棋等那人解决完了，便上前唤住他，问道：“兄弟，我是过路的侠客。劳烦问问你，你们村里有谁刚生了孩子？我方才看见有个孩子被丢在了村口。”说着将怀中的襁褓掀开了。

男人瞧了瞧这孩子，道：“这该是我隔壁那家的孩子。刚过寅时的时候他家婆娘生的，一出生就丢出去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户人家。

“为何？”

男人打了个哈欠，道：“还能为何？他家不喜欢女孩儿，所以一出生就丢了，倒是少个累赘。你方才说你是过路的侠客？我看你不如把她带走吧，她跟着你，总比跟着那家人要好。这丫头跟着他们家过不了好日子的——况且，你现在还回去，他们也不会要的。”

凌毓棋默了默，道了谢，看着男人回屋关上了门，想了想，又走到方才他指的那一家门前，敲了敲门。

半晌，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人，凌毓棋立刻开口道：“兄弟，我方才在门口捡了个孩子，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