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的树干,像是被控制般精准挡在西雅身前。上面浓密的枝叶,甚至掩盖住女孩伛偻的身形。
隔着这层刻意的屏障,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撕拉撕拉犹如破帛的撕裂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啊……
向上攀爬间,背上的长弓不仅无用,而且碍事。
她有什么值得路人甲小姐这样去做?
“干你大爷!”
脱离了箭矢,最年轻最优秀的猎人……她是以怎样的自大说出这样的称号?
“砰——”
她终于绕过了这截枝干,她终于看到了……
蓝色的瞳孔中,是道巨大的爪痕,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褐色的树干上。
这一刻,没有任何阻拦。
血色与湛蓝对视。
狂暴的野兽和卑弱的猎人。
命运的织线,于此纠缠。
故事书的最后一页,能否翻开新章?
“还记得奶奶教给你的吗?”
迎面的血口,腥臭的风中,有只手撑起了她耷拉的肩。
“不要害怕,不要担心,静——只需要安静……你感受到身体传来的鼓动吗?那是你的心脏在跳动。你感受到了吗?”
她取下背后的长弓。
不只是风声,呼啸,耳边还有隐隐的欢笑。
“你听到了什么?”
我的心跳,狼的心跳,树的心跳——
还有,风的心跳。
那些欢笑从来不是原灵的笑声,而是同所有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灵一般,蓬勃的心脏跳动声。
但即使明悟了原灵共鸣,此时无箭的她,又怎么能杀敌制胜?
死亡的黑暗笼罩在西雅头上。从玛丽的视角往那看,只能看到黑狼宽阔的背部,狼头向下扑击。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迷雾。
地上散乱的树藤猛地一跳,眨眼间又摔到地上。
“族长,你到底想做什么?”
迷雾自地底升起,飘飘然浮在地表上。雾松林地下的世界由谁主宰?这是每一个雾松树树精都知晓的事实。
“这是给西雅的帮助。孩子,也是给你的。”
帮助?
从伊娃的委托、魔力的失控,到树精的出现、成人的指示……天空倒映在瞳孔中,有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有什么存在在推动这一切。
“族长,你对我也未免太关照了点。”
寄居在脑中的分身没有言语。
而西雅耳侧是至亲之人的声音,说着像是出自梦境的教导。
“拉弓吧,这些善解人意的小家伙会给予你想要的帮助。”
我想要的?
泛黄的涎水从头顶一路淌到脸上。
“去死吧。”
她第一次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像极了故事书里怨毒女巫发出的诅咒。
没有搭箭的弓弦,却在这张死亡之口中爆出无与伦比的闪耀白光。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
光芒褪去,大地上只有一道身影还站着。
力竭的女孩靠着手中的长弓喘息。
“路人甲小姐,我……”
她张着嘴,剩下的话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失音的女孩,她还是倒了下去。
胜败,已然产生。
那只击飞的野兽摇摇晃晃,四爪在坚实的土块下留下残破的痕迹。但,最后站起的仍旧是它。
头部洞开的伤口缓慢愈合。
尽管与完好的后颈相比,这个伤口恢复的速度实在迟缓。可地上力竭的女孩,此时无论如何都射不出那惊人的一箭了,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局已定。”
脑中的族长冷酷地做出宣告,它是这场角斗的唯一裁判。
“我还没下场呢,族长。”
“孩子,你已失去所有的战斗力,而这场斗争,本就不包含你的存在。”
“族长,你母亲没有说吗?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哈。”
那根中途落下的树藤倏地跃起,如同回光返照般,卷过地上的女孩将她丢起。
“劳烦你们照看好她。”所有雾松树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族长,你真正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吧?”
倒地的树干上,一对赤裸的手臂撕开了厚实的树皮。
“你过来啊!”
两只紧握的手齐齐弹出第三根手指。
黑狼看不懂,但这不妨碍它把一切的干扰视作挑衅。
纠缠不清干巴巴的木头!
“族长,有一点你真的没有骗我。你是真不懂人类怎样施展魔法啊。”
撕开的洞口亮起绿白相间的光芒。光芒中,赫然是把拉开的木弓。
“我来告诉你吧,以后也不要再误导像我这样的魔法小学生了,人类魔法的通窍——”
与西雅手中弓如出一辙的形制,张开的箭弦也是空无一物。
那射出的是什么?
“——是释放。”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黑狼怎么可能不预防这样的箭招?只是擦破皮毛,这次它聪明地躲开了。
它不明白一棵树是怎么生出一双手的。但是它知道,这样的箭,这棵怪树就会像那个美味的人类一样,射出一次后就再也——
“嗷呜——”
被战斗波及变成平地的树林炸开一道凄厉的嘶吼。
一箭,两箭,三箭……就像特意折磨似的,魔力凝集的光箭先是洞穿了黑狼的四肢,接着便是它的腹部。致命的胸腔和头部连根毛都没有擦到。
不过,射了这么多次,玛丽也是有手感了。眼下这支箭,她对齐的头部一定不会射歪!
“咻!”
一团灰色的影子从中闪过。
“伟大的魔法师,一切争端都由我而起,罪孽的处罚应由我受!”
这只挡箭的灰狼匍匐在地,它身后是奄奄一息的同伴。
“只请您救救我的叔叔吧!”
“啊!”
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
“这是发生了什么?西雅,我的小宝贝,你怎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