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从裂缝里钻出,逸散的速度看起来很慢,但整个祖地甚至是最偏远的角落都浮起玩意儿。
还不只天空,就连地面也在开裂。
更令玛丽惊恐的是,她体表冒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像会呼吸的嘴,一张一合吞吐着灰雾。
密集恐惧症人士看了今天就走不掉了!
族长也没有例外,甚至体型更为庞大的它身上的孔洞更多,产生的烟雾不仅裹住了它的身体,还向玛丽扑来。
“孩子,如果选择为人,那么现在就跳下去吧。”
它指着底下深不见底的灰雾。
“是人是树,在月神的注视下,都祝你平安归来。”
一片树叶轻飘飘落在玛丽脸上,像一点水滴,清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玛丽眼前似乎闪过什么。
有东零西落的布袋包裹,漆黑的团块裹成一团,很难受的样子但怀里拥着的东西怎么也不肯放下。
玛丽集中精神,只有最上端露出点端倪,是发黄的字眼——“法师”。
那本该死的书!
所以这黑乎乎的东西,不会是维洛斯吧?
像是听到玛丽的疑惑,这团铺开的黑块发出低哑的呜咽:“……嘎……”
不是乌鸦的嘶鸣,是男人的声音,在玛丽脑中短暂出现过的声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玛丽扶额:“维洛斯,你这只傻鸟。”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吗?江意可,你满意了吗?
她抬头对着身旁看不出形状的浓雾。
不要说什么俏皮话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族长,我的灵魂,你觉得怎样?”
……
“月神的契约永不失效,我绝不会认错你的灵魂。”
远在维洛斯说出这句话前,江意可就曾短暂地思考过她与原身玛丽小姐的关系。
受风行的某些文娱产品影响,江意可总觉得自己来到玛丽身上不是偶然。最初的一个月,她隔三岔五就要烧香,问问已去的玛丽是否有尘缘未了,需要她帮助啥的。
可能异世界不流行烧香问神,偷偷在自家搞试验的江意可还被当时的维洛斯叨了又叨,火没了脑袋也开花了。
烧香失败了,江意可又在想她和这位玛丽小姐是否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不然这世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来到玛丽身上呢?
江意可特意买了有安神催眠功效的草药,有内服有外服,也没在梦里见到玛丽小姐的身影,反而夜夜无梦睡得香甜。
折腾得也够久的,那么江意可是什么时候真正接受了玛丽这个身份呢?
不是苏珊,也不是乔治,和洛丽斯女士也没有关系,维洛斯更是滚远点。就是普通的一天走在路上,遇见一个不相熟的村民,她需要帮助,人家只是随口一声“玛丽”她就止住了脚步回了头。
她还特别活泼地应了一声:“欸!”
做完这一切的江意可绝望地意识到,她已经习惯成为玛丽了。
江意可也问过苏珊,不动声色问过很多瓦卡人,玛丽是个怎样的人。
但悲哀的是,玛丽外出学习太久,就连最亲近玛丽的苏珊也说不出所以然。
她们都说玛丽是个很好的姑娘,大家都很喜欢她。
江意可的玛丽大家也很喜欢,她也是个好姑娘……那她和玛丽还有什么区别?
江意可又会突发奇想:这个世界的玛丽会不会穿越到华国成为江意可呢?
瓦卡的人们只记得江意可的玛丽,而华国的舍友吃的也只是玛丽的江意可带上的外卖。
这真是个令人悲伤又感到好笑的假想。
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的,想这些只会越想越抑郁。江意可放弃探究了,成为玛丽也没什么不好的,到哪活不是活?
但总归有些不一样了。
于是玛丽给自己做下一个约定,等她补齐欠债,她就离开瓦卡,去外面做一个全新的玛丽。
可偏偏维洛斯追着她说什么灵魂是不变的——
哈,开玩笑呢,你说江意可跟玛丽是同一个人?
玛丽家没有镜子,镜子在村里还是个奢侈物,她就三更半夜跑到水边去照。
静静的水面上,一对浓眉两大眼,鼻子挺挺嘴儿红,多好看一姑娘!
玛丽又在想记忆里的江意可,一对浓眉两大眼,鼻子……停!打住!怎么和水里的这张脸一个样呢?
太晚了不睡觉,这就是后果。瞧,困迷糊了……
玛丽转头离了这,并且也没打算去找苏珊借镜子。
那么江意可就是玛丽?玛丽就是江意可咯?
玛丽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她已决意放下,并且还想挑个黄道吉日走出瓦卡仗剑走天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简直像个搅屎棍把她平静的生活搅得稀巴烂。
管她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这天晚上,一向无梦的人难得做了一个梦。
睡得太晚的结果——这还是个噩梦。
先是被维洛斯狠狠扇翅膀,说:“你不是玛丽,你这个小偷,快给我滚!”
又是苏珊在流泪:“玛丽在哪里?快把我的玛丽还回来!”
每个瓦卡人都以失望的眼光看着她,像是在看有碍村容的垃圾。
最后她被架在火堆上烤,火焰还是怎么扑也扑不灭的魔法火焰。
说好来邀请她成为伙伴的杰瑞西亚三个人也靠不住,一看到她不是他们想找的玛丽,马上掉头就走。
走之前杰瑞西亚还特别慈悲地来了句:“上帝保佑你下地狱。”
道格笑得挺开心的,她倒霉他就没有不笑的。璐更可怕了,竟然还在火堆里丢了几个蘑菇。
她都闻到蘑菇味了,更骇人的是,还挺香。
最后,被火烧成渣的她被风卷起,不停向上飘啊飘。飘上了天,飘过了太阳,她又变成一堆轻飘飘的灰,最后太轻了甚至都飘到大气层外了。
兜兜转转,这堆灰不知为何躺到了人家干净的地板上。
“小意,你在扫什么呢?”
是女人温柔的声调。
她看到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家伙笑得十分邪恶:“妈,撮箕在哪?这里灰太厚得扫了。”
尘埃在扫把下尖叫:“妈,我才是你的亲亲女儿啊!这个黑发黑眼的家伙是冒牌货!请苍天辨忠奸啊!”
人与一堆灰尘语言不通,空置许久的簸箕迎来了自己的新客人。
她最亲爱的母亲大人柔柔发话:“记得扫干净点。”
然后,便是被扫把无情碾过一遍又一遍的过程。
灰尘受不了了,大喊一声“我不要命了”,她拼命跳出撮箕。
这奋力一跳,她发现自己变大了不少,并且手里还拿了扫把,正对着地上一摊灰白。
“怎么在发呆啊?是不舒服吗?”柔软的手摸上她的脑袋。
在母亲的注视下,她却不敢回头,只是机械化地舞动手上的扫帚。
一遍,又一遍。
簸箕里是一堆跳跃的灰尘。
“母亲……”
尘埃飞起,耳边似乎有人叹息。
世界在崩塌,肩上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她面前站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可恶家伙,为什么同样一张脸她笑起来这么欠呢?
“你好,江意可,我是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