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不以为然,她心知清云心性,千事万事都是有了主意小心地来,为此伯母崔氏才命她御下,携管内宅之事,可四下也无旁人,清云又对此事如此淡然,这停在嘴边的话,她实是咽不下去。
“好姐姐,全当我胡言一通罢,秦妈妈对我们素来疼爱,还去告状不成?”
见清云仍旧不搭理,清月自顾侃侃而谈,“这许家呀,原是咱们祖辈连襟,他家老太爷当年还是进士,在京城好不风光!之后便娶了苏侯家的长女,只是好景不长,也不知何故,老太爷竟请郡唐州做了知州,一家子只得南迁了去,迁去时,咱祖母还未与祖父成婚呢!可见与咱家亲缘不过如此。再后来呢,老太爷老太太相继下世,几年前,与我们家终于有了见面,听说他家因不享荫封,全凭祖母捐官谋事,欸,就是他家大老爷,如今守制三年完了,在唐州做了县丞呢!”
瞧她说得眉飞色舞,越说越高涨,如一匹脱缰的马,清云心下一紧,恐她要错了话,忙道:“你倒是个爱听闲话的,这礼你不要便罢了,怎学得这些嚼舌根的本事,到底是亲戚,你既说了是官户家,便要放尊重些,祖姨母下世,要祖母帮衬的,难不成不顾体面了?祖母若听见你方才的话,岂不伤心死,快快住口。”
见她面露威颜,神色肃然,清月赶忙闭上了嘴,因自幼在她身边习字,时而犯错,也挨过打,如今虽年岁已长,心里仍旧是怕的。
二人一时尬然住,倏忽间,只瞧从墙门外窜进个矮影儿,身不过四尺,套着件云水蓝的小袄,脑后扎着一小揪头发,缠着青布,见他摇头晃脑得走过来,眼睛笑成两条缝,活像观里的善财童子,原来是家中的小六郎。
文遥抬起一双胖乎的小手,攥紧了清云的衣袖,稚声道:“四姐姐,大哥他们抓了条活鱼,说今天晚上烤鱼吃。”
清云下意识看了眼一旁清月,与之一愣,随即二人一声嗤笑,文遥的双颊被清云捏了捏,自头顶传来声音,“是外头那池子里的鱼?你大哥若真将那池里的锦鲤捞了吃,不用等明儿,今儿祖母便要罚他几大板。”
文遥方才还砸吧着嘴,听后立马双眼失了神,心想大哥受罚不打紧,问道:“锦鲤为何不能吃呢?”
“一肚子泥味儿,你喜欢吃?你个小馋猫,再忍忍,过会子祖母传了午饭,有你爱吃的燕鱼呢。”清云一面哄着他高兴,顿然忘了方才的怒意,看了看清月,只同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叮嘱道:“夫子曾言,若要人敬已,先要己敬人,若为的些他人之事失了分寸,伤了亲戚间的和气是大过,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清月心下已明,正埋着头,耳根子红透了半边天。
最后,二人只拣了几样礼:清云挑了一支镀银累丝如意纹簪和一面流云纹铜镜,另几本书帖,而清月只看中了一枚翠玉纹佩,便也挑去了。
“四姐姐,我要那个。”文遥还不及那张梨木圆几高,一手抬起才能够着边沿的布料,他眼瞅着布料旁那个紫檀长盒软语道。
清云拿起那长盒打开,是一支翠镂空盘长纹簪,她屈身捏着他一张小脸,双眸微抬,笑道:“这是女孩儿用的东西,再挑其他的可好?”说着清云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文遥目光如炬,摇头道:“我知道,这是带给母亲的。”话毕,清云愣了愣,原来文遥的母亲是三房的大娘子,如今三叔已逝,三婶婶因此事常年缠病鲜少出门,即便今儿东院传事,也只来了文迎文遥两兄弟,文遥年岁稚幼,却懂如何体己,想至此处,清云心里顿然一揪,心疼过后目光里不□□露赞叹之色,“呐,拿好了,三婶婶一定会喜欢的。”
饭毕,待子女一贯受训后,方离去。
一路上,何氏一语不发,清月见她不比来时喜色,眼底好似垂着层黑云,眼瞧着有“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忙上前挽着她臂弯,关切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何氏冷笑道:“我倒想生场大病,今儿也不便来了,横竖装个痴傻充聋的人好了。”
文逸清月两兄妹一听,分分被吓住,清月忙道:“无缘无故的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呢,究竟是怎么了?”
何氏左瞧右看,最后叹了口气,只得抬头白了青天一眼,一对凤眼里似有千万道寒光射出,随后轻翘弯眉,尖声道:“你祖母好体量,甭管什么人,香的臭的都想塞给我们!”
兄妹二人这下听得更不明白了,何氏看了眼文逸,似有话要说,又咽了回去,心下叹了口气,“逸哥儿,你先回去,你陪我去后院转转。”何氏拍了拍身边清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