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始终躺在病床上的乔横反复透支着身心,这下他总算安心地睡得不知白天黑夜。
梦里天地连成一线,盘旋高空的黑点化作自由的鸟儿飞远,白云无处飘荡,半卷红旗遮住了艳阳。
“乔横你高考志愿要填哪里?”
“今天可是成人礼,你的家人没有来吗?”
队伍里始终埋头的少年终于抬头看向远处的主席台,眼神里透露着书呆子般沉静的麻木。
他读书要晚一点,严格意义来说属于自己的成年礼早就过了。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
那道沉闷的声音荡开阳光里无处遁形的尘埃,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热火朝天。
“等会儿上台的男生要表演节目,听说他的艺考分数很牛,半只脚已经踏进名校。”
“早知道学门艺术了,这破高中拿头和一中二中挤名额。”
“我认识他,他妈是大学教授,还有个弟弟,说是今天要来接他,家里有钱……”
乾坤尚有定数,你我皆是黑马,激荡高昂的祝词声声入耳,乔横却只注意到周围一处模糊的绿色。
蝉鸣还没开始,也就意味着不会有新的际遇。
可他始终记不起自己要去哪座城市,选的什么专业,填报的哪所大学,为何连这所高中都如此陌生?
难道他要回到的地方也无法企及真实?
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向往的未来,如同再也无法收到的来电,沉没在冰冷入骨的湖水里。
窒息的瞬间却绝处逢生,嘴角仿佛还残留着湿意,幽闭啧啧的汲水声暧昧而悠长。
乔横把脸埋进被子里良久,裹着消毒酒精的味道将胡乱的思绪拉回当下。
完蛋,他又该如何面对暗生枝节的情愫。
系统让他做好最后的准备,可骆应辞已经平安归来,这样都还不算完成任务吗?
乔横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在病房里避而不见,就差那最后一点大功告成,系统依旧没有提示。
来换药的护士拨弄悬在上方的药液,找到针头时已经不在病人的手背。
又是一个不配合的病人,但似乎还有些不同。
乔横找回声音道:“医生不用麻烦了,请问退院手续在哪里办?”
护士盯着疏通的针管沉默不语,乔横只得配合细针扎进血管,而后匆匆望向进来的二人。
冉惠心红着眼睛把饭菜摆开,乔正青叹气擦拭着镜片,在为他担心的父母面前乔横抬不起头来。
“爸妈,我已经好多了,这病房又闷又贵,连医生都说没事就不花这冤枉钱了。”
乔横眼神躲闪,注意到清粥小菜里还有几只清蒸螃蟹,用扎绳捆绑着卖相漂亮,红彤彤的壳子光泽四溢。
冉惠心有些劳累揉了揉眼角,“孩子我和你爸商量转到别的医院去,你觉得如何?”
“只不过需要签署同意书,如今你醒了,当然就得由本人来。”
说着乔正青调整好状态,从公文包里拿出纸质文件,几张薄薄的纸重叠交错,医院的流程正规透明却免不了这些复杂手续。
乔横这才终于仔细观察他们,巡过母亲哭肿的眼睛,再到父亲佝偻着腰拿东西的手上微微颤抖。
“好啊。”乔横故作轻松,声音却有些哽咽。
他心想这样也行,毕竟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接受的,直接出院不切实际,他的父母肯定吓坏了。
桌面被吃食占据,乔横接过笔想也没想,用手掌撑在文件下面,笔尖轻轻摩挲过签名栏,没有任何痒意传来。
骆应辞自然有人精心照顾,私立医院费用高昂难以报销,考虑到家里条件完全没必要多出这份支出。
乔横欣然合上笔帽,挤出安慰的笑容来,“爸妈有些检查项目没问题就可以放心了,到时候把报告也带上就好。”
乔横可不想再被胃镜穿喉,核磁做多了还有辐射,小臂长度的针扎进皮下,光是视觉折磨就让人害怕。
冉惠心面色苍白地点头,很快拿起碗勺,眼前一花东西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妈你没事吧。”乔横神色担忧,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让你爸来收拾就好。”冉惠心扫了一眼残渣,突然想起道:“羽恒是个好孩子,这些天他忙前忙后,总是记得给我们带东西。”
乔横脸上燥得慌,舔了舔嘴唇,那天之后梁羽恒没有再出现。
偏偏造成局面混乱害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说不定正接受着专家和营养团队的全方位理疗。
“我饿了。”乔横转移着话题,拿起无处安放的螃蟹又放下,“弟弟还好吗?”
乔正青拿着文件袋起身,撞上门边发出哐当一声,顿住回头看向他们。
冉惠心拿过勺子,淡定地吹了吹烫嘴的粥,“天气冷了暖暖身体。”
“我自己来就行。”乔横答应得利索,一点也不像需要被照顾的病人。
事情发生不过十来天,乔横边吃边暗自琢磨着,“弟弟他还不知道吧,这样也好反正虚惊一场,等寒假回来也别告诉他我住院的事。”
“不说,都不说。”冉惠心莞尔一笑,眼角的皱纹弯起,声音轻缓像是在哄孩子。
原来他们真的没告知,乔横倒不是想证明一碗水端不平,可是连学校都会处出于人文关怀派出代表来慰问。
哪怕原主再怨恨他们偏心,和家里关系闹得不愉快,小烁是喜欢他这个哥哥的,万一他再也无法醒来天人永隔,兄弟二人连面都见不上岂不是成了遗憾。
乔横默不作声进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冉惠心腾出手小心翼翼正准备开口时房门就被敲响了。
离开的乔正青就站在外面神色复杂,望向门的另一边,旁边似乎还有人。
乔横迷茫地眯起眼睛,就见冉惠心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把手擦干净轻拍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