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仍是黑的。屋子里暖烘烘的,到处弥漫着辛香味。
昨晚她彻底“断片”之后,奈莉二话不说,立刻做起了家庭治疗师——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好些药草,然后又在艾尔芙伊德的帮助下在狭小的洗漱间里支起一口砂锅,咕噜咕噜地熬起来。但格拉狄斯如同昏死过去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
阿莉莎几乎没怎么睡,她忍不住每隔一会儿就去戳一戳格拉狄斯腋下那块痒痒肉,但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格拉狄斯完全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感觉到。
泽尔达忙完手中活计、回到格兰芬多塔楼时已近凌晨五点。听她们讲述完毕,泽尔达担心坏了。但格拉狄斯十分倔强地要她保证不把这件事说给家里人听。
在她们斡旋的当儿,奈莉端来一小碗烟茶色的汤剂。
“喏,现在趁热喝了吧——”
“谢谢你,奈尔!”
格拉狄斯稳稳当当地接过小碗,一口干了。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倒有些甘甜。药剂顺着喉咙下肚之后,她感到头目也清利许多。但心病总要心药医,后续疗程还需她自个儿慢慢纾解。
为了能让她尽快恢复过来,她们一起在诺拉和泽尔达的指导下尝试做了六杯带渐变色的星空饮料——杯中是蓝粉色、漫天星光下的雪山,乍眼看,仿佛真的将城堡周边的景致搬到了里面。她们就着饮料和家里捎来的圣诞糕点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餐。
一夜无梦酣睡,再加上赏心悦目的圣诞美食和清冽爽口的饮料,格拉狄斯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歇。除此之外,泽尔达还为大家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那棵大圣诞树上绑了福袋,希望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承接好运。
等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艾尔芙伊德才吹熄屋里的灯,只留壁炉里一团熊熊燃烧的旺火。她们围坐在一旁小憩。
不过,杰森·巴特利特的事到底扰乱了霍格沃茨片刻的宁静。
“昨天大概临近午夜的时候吧——麦格教授过来了一趟。”接触到格拉狄斯的目光,阿莉莎告诉她,“问了事发时大家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状况。”
格拉狄斯抬起头来。
“我们只说你身子不大舒服,先睡下了。”奈莉接过话头,“但在当时……我们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杰森呢?”格拉狄斯轻轻地问,“他醒过来了吗?”
“不清楚。”艾尔芙伊德摇了摇头,“麦格教授也不愿透露,只叮嘱大家安安静静地待在格兰芬多塔楼,好好休息。”
格拉狄斯没说话。看样子,麦格教授对于每晚有多少学生犯“夜游症”心知肚明。可是另一方面,她不免对自己院长和同班同学之间的“约定”感到好奇。她隐约有种感觉……不论事大事小似乎都与变形术有关。
在这个既迷人又危险的领域中,他们七年级也已到了可以凭借个人天赋与努力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程度了——尽管有时不尽人意,在麦格教授那里更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和马虎,但抛开杰森平日里神神秘秘的行事风格不谈,他在变形术上的造诣在班里也算数一数二。现在回想起事发时麦格教授脸上那副焦虑的神色……想到这里,一个有些疯狂但也称得上合理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然而,眼前的未知与不可知犹如胸中芒刺一般,令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格拉狄斯心里总是暗暗觉得,这些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着——听院长大人的话,最好窝在宿舍里醉生梦死,哪里也不去,直到假期结束,新学期到来……
想着想着,一阵敲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迪尔正站在飘雪的窗外,圆眼睛盯着她,嘴里叼着一封信。
格拉狄斯立刻走去打开窗——清冷的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迪尔跳进屋内的时候,也带了些雪花进来。有的落在窗棂上,针晶般的六角形轮廓分明;还有的飘到了别处,很快化作小水滴。她把窗留了一道缝隙,好匀一匀屋里燥热的空气。
迪尔一开始跟她闹,紧咬住信件不放——它埋怨她近来没怎么去猫头鹰棚屋看它呢!她足足安抚了有五分钟之久,才顺利取出信。展开一看,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一行气势磅礴的大字——
“欢迎午饭后到小屋来找我!你忠实的,海格和蔫翼”
迪尔抖抖仍然有些潮湿的羽毛,简单地为自己做了一番梳理。
但格拉狄斯却犹豫了。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不是噩梦却比噩梦更加真实。为此她不无担心,贸然抛头露面没准又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直到看见迪尔把尖嘴伸到自己的水杯里啜饮,她才想起给它弄些猫头鹰食。奈莉也走过来,逗弄它几句。
“没问题的。”艾尔芙伊德见格拉狄斯半天没反应,于是开口建议,“海格为人忠厚诚恳,又乐于助人,去拜访一趟也无妨。”
“都去!都去!”奈莉说,“万一遭遇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对呀!”阿莉莎点头称是,“我们还可以顺便问问海格,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虽然格拉狄斯并未彻底放下心来,但她还是飞快地写好了回信,交给迪尔。
听她们在一旁讨论为海格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才好,格拉狄斯的思绪又一下子飞出去老远。
至于在幻境中……她真的“看到”海格了吗?她只依稀记得自己身处猎场……但事实是,海格当时正同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举杯豪饮。
周遭的一切都是假象。
那她到底是何时被人下咒的呢……?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卡拉努斯·卡尔加。以他的能力和魔法技艺又不是做不出那样的手笔。但动机呢?如果起因只是她近来有意无意的猜忌和疏离……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住了。
凶残嗜血、睚眦必报……这类词汇用来形容一位温润如玉、待人随和的巫师实在是太过违和、也太不公平了……而且怀疑大家眼中的良师益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等行径更是有些牵强。若是如此,那她与那些根本不了解对方就戏称人家为“花架子”的同学又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不是这样呢?!——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质问声。
如果他……展现给世人的一面是彻彻底底的伪装呢?
为了切实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除了在施咒时必须保持极为专注的状态之外,扰乱目标人物的心智同等重要——像最擅长诱捕的野兽那样牢牢牵制住猎物,引诱他们一步步上钩。
但卡拉努斯·卡尔加真的有这么做的必要吗?他当时甚至不在场。这一点她的三位好友都可以证明。可是……
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
因为她始终不愿相信,“鼻涕虫俱乐部”初筵结束后的那次,手表窥镜闪的是误报的光。那时走廊里除了她、艾尔芙伊德和卡拉努斯·卡尔加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尽管收到了警示,但她们一直安然无恙。诚然,她仍然对此坚持己见其实更多包含了对盖文本人的极大信任。
即便如此,心底里的寒意却依旧无法消退。
格拉狄斯垂下眼睑,默默观察着表盘上跑动的红宝石,忽然发觉此时令她感到坐立不安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手表中内置的袖珍窥镜或许有它自身的局限。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表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亮起时,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第二次奈莉的手表预警时,她们已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但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要么只是因为她们反应迅速、行动及时,在最后关头逃离开来才幸免于难。
然而,昨天一整天手表都毫无动静,仿佛突然间进入了休眠状态。虽然便捷好用,但它终究与严格意义上的窥镜有所不同。而且她也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比市面上正规的窥镜更容易受到某种程度的魔法干扰。
总之,她们不能过于依赖它和它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