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雨瑛心知,此番断然不可就这般殒命于此。
既然上天注定让她逃过了一劫,那么她就当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如今,唯她一人目睹了神权这番倒行逆施,残暴不仁,使得她成了林深蟒族最后的希望。
倘若再纵容神权这般恣意妄为,林深蟒族本就困苦不堪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他们已然在这暗无天日的幽界受尽了磨难,何苦再遭此无妄之灾,终日惶惶?
幽雨瑛思绪如电,当务之急,乃是寻得脱身之计。奈何她体内剧毒未消,药力仍在,喉咙已然沙哑疼痛,如火烧火燎,四肢更是酸麻无力,几近瘫痪。她动弹不得,更何况还有这束缚着强大妖力的绳索,牢不可破。
恍惚间,她仿佛瞧见了姐姐的身影,宛若幽梦一缕,缥缈而来。
“姐姐……”幽雨瑛在心底轻唤,声若蚊呐。
是啊,姐姐尚在族内,姐姐是这世上唯一待她真心之人。姐姐虽贵为一族妖王,但与那深植于族民心中、根深蒂固的神权信仰相比,姐姐这上古妖王的高贵身份,却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林深蟒族,众生皆虔诚叩拜神明,对祭司大人的谕令更是奉若神旨。在神权的暗中操弄下,姐姐也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那日祭祀大典之上,幽雨瑛从幽雨眠的眼神里,瞧出了迷茫与无措,更瞧出了深深的绝望与痛心。
她们姐妹二人,心有灵犀,血脉相连,幽雨瑛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姐姐会是那等薄情寡义、冷漠至极之人。
姐姐心中定是极为珍视自己的。
只是,姐姐那时定然是身不由己,有难言之隐。
往昔的悲剧已然铸成,覆水难收,幽雨瑛与其在此怨天尤人,不若好好珍惜这死里逃生的宝贵机会。
同样,这也是一次改过自新,弥补过错的机会。
从前皆是姐姐护着她,教她循着正途成长,免入歧途,将她从迷雾中及时带出。而这一次,姐姐不在身旁,而她也已长大成人,明事理,便换她反过来守护姐姐。
幽雨瑛暗暗下定决心,目光坚定。
***
周遭复归寂静,幽雨瑛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那几个长老的气息已然消散。
趁此良机,幽雨瑛必须逃离这险境。同时,她逃走之后,还不能让那几个老家伙察觉到丝毫异样。
她必须上演一场天衣无缝的金蝉脱壳之计。
既然神权能给她服下特制的鸩毒,以假死的策略,瞒天过海,将她从祭坛上带至此处,那么她也可以再度上演一场假死的戏码。而这一次,她只需瞒过这群神权的耳目即可。
她猛然回忆起,姐姐曾经传授给她的分身法术。
她依照姐姐所授的口诀,凝神静气,默念真言,一具与她容貌身形极为相似的傀儡替身,便凭空显现,栩栩如生。
接着,她强忍着剧痛,催动念力,将自己的位置和傀儡交换,互移形神。
为了显得更加逼真一些,她将体内仅剩的全部妖力,如抽丝剥茧般输送到了傀儡身上,同时也咬破舌尖,自戕伤口,从中提取出祭司特制的剧毒,灌输到傀儡体内,如点滴入心。
她将自己全身各处的伤痕,无论是鞭痕、烙印,还是刀伤、剑伤,都完美复刻到了傀儡身上,分毫不差。
完成一切后,幽雨瑛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阴森恐怖的墓场,向着所有被残害致死的蟒族姑娘们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便仓促离开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
她奔跑逃亡了许久,足下生风,衣袂飘飘,却始终无法寻得离开幽界的出口,宛若困兽犹斗。
莫非此地真如传闻中所言那般,只能进不能出,是个有进无回的绝地?
幽雨瑛刚经历生死,又为了制作逼真替身,耗尽了妖力,奔逃如此之远,体力也早已到达极限,如强弩之末。
她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如坠云雾,视线飘忽不定,如风中残烛;双腿也变得松软无力,如灌铅般沉重。
她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即将倒下。
可在倒下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处在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里,方能有一线生机。
她尽力向远处眺望,索性望见了一处山洞,洞口幽深,隐约透着一丝凉意。
她拼命抓住这仅有的希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终于还是在倒下昏迷之前,强撑着爬进了山洞,隐秘其中。
***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待到悠悠转醒之际,竟觉妖力与体力都已恢复如初。
“为何会这样?”幽雨瑛心中惊诧万分,疑惑不解。
妖族妖力源于天地自然,可在这死气沉沉的幽界,何处寻觅自然灵气?
她又是如何恢复如初的?
她缓缓起身,只觉头脑昏沉,便以手扶额,闭目凝神,努力使自身清醒几分。
视线逐渐清晰,幽雨瑛终是感受到了。但见周身环绕着一层浓郁的幽暗邪气,如烟似雾,挥之不散。
此种气息,幽雨瑛曾听闻过一些。传言这些幽暗邪气,乃是那些惨遭横死的亡灵弥留于世间的执念,只要执念未消,这些邪气便会一直徘徊于此,不得超生。
这些邪气既然能够漂浮于幽界,便说明他们生前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心中怀有万般的不甘,就如同她自己一般。
幽雨瑛对此感同身受,深有体会。
她甚至还能在这一团团邪气中,寻得那些蟒族姑娘们的气息,虽微弱,却依稀可辨。
她们亦是饱受折磨而亡,心中自然是怨愤难平,不甘于此。
幽雨瑛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如抚珍瓷,想要安抚这些邪气的情绪。这些气团似乎也感知到了幽雨瑛的善意,并无躲避,反而一点点聚拢在她的手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