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幽界阳气至盛之时。
林深蟒族祭祀大典,正式宣告开始。
刹那间,锣鼓齐鸣,唢呐高奏,惊起林间一片鸦雀。它们扑棱着暗色的翅膀,自黑暗深处袭来,盘旋萦绕于祭坛上空。
众蟒族子民跪地长拜,各自心中渴望得到妖神福祉的虔诚祈愿,在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纷纷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蟒族祭司亦缓缓现身,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登上祭坛。他身着玄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令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活生生的妖族,还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使者。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死气,与这幽界满天飞的幽暗邪气相比亦不遑多让,令人闻之不寒而栗。而即便是面对这样骇人的气息,底下叩首跪拜的蟒族子民们依旧保持着虔诚的姿势,心中不敢生起丝毫的怨念,唯恐祭司大人抑或是妖神冕下听见他们的心声,从而不肯降下福祉。
这位祭司的嗓音亦是沙哑,如同烧焦了的木柴在火苗中摧折爆裂的声响:
“诸位,林深蟒族又迎来了半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而本次祭祀大典非同往日,今日要献祭的对象,乃是我族的妖王大人。”
“诸位在这暗无天日的幽界苟延残喘,煎熬生存了千年之久,度日如年,痛苦不堪。因无法接受外界阳光的普照,导致我族子民身体健康大大下降,族民们原本身形高大修长,如今却矮小蹉跎,更别提因为缺少阳光而引发的种种疾病。总之,这千年以来,我族每日无不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妖王陛下心系于民,她亦是不堪忍受我族子民就一直在这地狱囚笼中煎熬下去,因此,今日便主动以身为祭,向伟大的妖神冕下求取福祉,庇护我族,拯救我族于危难之中。”
祭司话音刚落,底下便立即迸发出激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这样激动的响声,在幽雨眠听来,却是无比苦涩的。
她心中有道愤懑不平的声音:
“看到了吗?妖王陛下,这就是您夜以继日操心的族民们,您如此真心对待他们,可他们又是如何回报您的?”
“他们个个都是白眼狼,方才就听着这祭司一番说辞,就轻易被哄骗了去,将您的性命视作草芥,视作他们迎来美好生活的垫脚石。”
“您真的甘心吗?您明明是至高无上的上古妖族妖王,如今却沦落到被神权献祭的地步?这真是您所希望的结局吗?”
“您心中是否有不甘呢?是否想要反抗与报复,连带着这群叛徒,和祭坛上那群神棍,一同抹杀在这寂寥幽界。”
“您是否能听见呢?这祭坛上空盘旋而飞的鸦雀,他们的哀嚎,萦绕在那些幽暗邪气之间。这些都是灵魂的哀鸣,是那些惨死之人的不甘与愤怒。身为一族妖王,您岂能坐视不理?”
幽雨眠心中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撺掇她反抗。可她已然与胡钰欣商量好了对策,必须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否则不仅她无法逃脱今日的必死之局,很有可能还会将胡钰欣一行人也拉下水。
届时,便真是走到绝望之境了。
幽雨眠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于是,她在祭司的指引下,缓缓走上了祭坛。
她站在那根高大的木杆前方,伸出双臂,任由几个士兵将自己的身体以及四肢捆上。
她与从前其他献祭品不同,此次祭祀大典,只有她一位候选人,她未经过层层选拔,未被强行服下毒药。
此时的她,还是完整的,还是鲜活的一个生命。
***
“时辰已到,行洗礼之仪!”祭司一声吆喝,中气十足。
祭坛边上的乐声愈发喧嚣,吵得幽雨眠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然她仍努力保持清醒,她必须确保自己不错过最佳时机。
事已至此,她便必须无条件地信任胡钰欣,信任她能够按照计划,在她被迫服下毒药之前赶到,当场揭发神权的一切罪孽。
洗礼之仪,共分两步。
第一步,自幽雨眠体内提取毒液。但见一名士兵持碗缓步上前,幽雨眠则催动妖力,逼出体内最为精纯的毒液。
第二步,便是将这些毒液混入圣水之中,再加入祭司所谓的神秘配方,调配成真正的能够一击必杀幽雨眠的剧毒。这些剧毒带有自身的一部分属性,因此毒性更甚,基本能确保她服下此毒后,再无复苏之机。
幽雨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可恶的祭司老头往碗中投放了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药草。她紧皱眉头,满脸皆是嫌弃之色。
待毒药正式调配完毕之前,尚有一段漫长的时辰,而这段时间,亦是胡钰欣他们最后的机会。
一旦剧毒调配完毕,幽雨眠的死期也便正式来临。
她此刻被捆绑在这根粗壮的柱子上,终于能够体会到千年前那日,她妹妹幽雨瑛的心境。她当时定然也是绝望不已的吧。可她的姐姐当时却只能被神权架在一边,爱莫能助,无计可施。
她并非完全不能救下她的妹妹,她在思考。
祭祀大典皆是神权算好,把控好时辰的,绝不会受任何突发因素所影响。就算幽雨眠当时强行救下了幽雨瑛,神权也会迅速找好下家,当场随便拉一个合适的芳龄少女,逼迫着她代替幽雨瑛成为这必死之人。
纵使幽雨眠豁出去,能救下她最亲爱的妹妹,却无法再救下一个无辜的平民百姓。她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公平的。因此,她只能无奈地牺牲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