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到五更，她出门作甚。”

陈氏不解，回身时将窗户关紧，点燃起一盏油灯，映出桌子上的一盒云糕。

这糕点略显突兀，就这么安静的放在桌面上，无人去动，若是燕微在此，定然觉得眼熟，这东西分明是白日间蒋承花送来的。

她也没管，只安静的坐在床榻处。

而另一边，燕微已踩着屋檐翻上了城墙上，此时还未到五更，天边隐隐能见到月亮，她就这样躲在暗处藏城墙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灾民，正坐在城外等待着开门，此时未到五更，还未过宵禁，本不应这么多人，看来同昨日那人说的一样，他们已经算速度快的，今日或许明日，将会有更多的灾民到来。

蔡城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导致这么多灾民外流，这管事的官员知道吗？亦或是本朝的皇帝又清楚吗？

说到蔡城，管事的姓周，此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屋外站在四个护卫，再往外看，这座官邸被大量的衙门士兵包围，在这灾民遍地的蔡城竟没人敢来这条街。

他睡得很死，根本不在乎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蔡城自从立春以后就很少下雨，尤其到了夏季，雷雨时节倒是有下过两场雨，可惜太过短暂，于是田地里就算种下了庄稼，也无法丰收，随之而来的结果便是，粮价一直往上，在应付生活的同时还要应付劳役，吃不饱还得做重活，这谁做得下来。

可当官的倒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见受灾的百姓多了，反而更是喜悦，此乃天灾，于他而言虽会影响仕途，但捞了银子送给在朝的官员，活动活动，这升官的速度可比在外熬资历更好。

于是他迅速上报朝廷，夸大灾情，领了救灾粮以及钱财，一层一层下来到手也就拨下来的二分之一了，他骂了句贪官，就乐此不疲的进入了处理灾情中，救灾粮拿出被克扣过的三分之一，煮成薄粥，分发下去，剩下的三分之二放到粮店里以高价贩卖，当然留足了他需要的粮食量，至于银两他先抽出一部分打点官员，其他的没怎么用，，得看后面灾情发展如何。

是以整个蔡城怕只有当官的最富，至于灾民，民不举官不究，他们远走他乡，与我蔡城管事的何干？那是天灾！大不了去找淮州州长，他手可污着呢。

因此现在还未过五更，淮州城外已是乌压压的一群灾民，他们衣着褴褛，燕微在高楼上看着，却仿佛透过他们在看另一个自己。

但她知道，这些人怕是进不了淮州，一旦淮州灾民增多，那么城里自然也动荡起来，燕微在猜，猜这淮州州长是会将人放进来，还是以重兵威胁。

天亮时，燕微躲在城楼的死角处，安静的看着城门外的灾民被士兵驱赶，她心里有数，回头看这淮州城内热闹景象，摇了摇头。

若是这淮州城的州长是个好官，便是害怕城里动荡，也会将粮仓里取一部分粮食先在城外救济灾民，亦或是发动城内商户，筹集粮食，至于蔡城小官是否有失职之事，只需上报交由皇上发落。

可他什么都没做，反而派了士兵将人驱赶，可怜那灾民长途跋涉过来，一口清水尚且没有，又被如猪狗般推赶。

她燕微帮不了所有人，她只觉得悲哀，虽然自古以来官吏之中不少贪墨之人，但她的身份从来不是官吏，更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她也曾是一个乞丐而已。

......

燕微回到酒楼的时候，蒋正行正好在吩咐手下多收购些粮食，见燕微回来一副提不上力气的模样，稍微有些惊讶。

“怎么了？才出去一趟就跟被几只狗撵了一样。”

燕微指了指外面，提起今早之事。

“和我之前猜得一样，果然又来了大批灾民，我觉得我们得及早动身。”

蒋正行先是低声骂了顿州长，思索片刻后，有些犹豫。

“他们既然进不来，还会影响我们？”

“蒋镖头，都说穷寇莫追，这饿坏了的百姓，有时候愤怒起来，恐怕也不止一双拳头了。”

意有所指，但再怎么样，人马都已疲惫，今日是出不了淮州的。

燕微倒也能够猜到，只叹声气，喊来小二把房间退了，反而租下了他们马厩处的院子。

“今晚大家都住在一块吧。”

燕微说话时，语调低垂，没什么精神。

等到了晚上，正是宵禁时分，众人困倦，倚在箱子旁睡着，就见灯光一亮，随后嘈杂的声音从城门那个方向传来。

虽然远，但仍能看见有灯光从院子外的道路上跑过。

蒋正行坐直身子看向燕微时，燕微只摇摇头，神色哀伤。

“他们不放灾民进来，可在今天之前，早已经有灾民进了淮州，都是同乡同村，内外呼应，他们会进来只是迟早的事。”

“可惜，主动放进来和被动冲进来，这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