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起眉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景玉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停下。
穆安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腹所触,是冰凉的肌肤和难掩的疲惫。她忽而想不清了,自己究竟动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喜欢吗?她是喜欢的。可若让她为这份喜欢舍弃自己,她不会。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得像在哄一个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然后缓缓靠在景玉身上,语气却出奇地笃定,“我是真的想和你偕老。”
景玉眼中浮起几分挣扎,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只低声道:“你是我的命。”
穆安垂眸,片刻,握拳轻轻在景玉胸口锤了一下,轻声问:“我之于景玉当真如此重要?”
景玉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他没有说话,穆安却能听到他重重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从拥抱中松开。
景玉走出几步,停在门口,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棂,“巫医的事有眉目了,我还要去添香楼处理一些事情。”
他回头一笑,声音淡淡的,“今晚别走远,我想和你一起吃顿夜饭。”
景玉走后,穆安又将脚放进凉透了的水中。
从宫中高墙到朝堂争衡,景玉向来是个惯会说话的人,他太擅长用情绪和言语去博人心。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心甘情愿被他打动。
怕的是有一天,她认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认不清,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穆安抬脚扬起一阵阵水花,罢了,既然是有情,便等景玉回来,细细聊聊才是。
可这顿饭终究没吃上。
半个时辰后,添香楼突起火光,火势极猛,几乎是一盏茶的功夫,整座楼便被烈焰吞噬,火光映红半边天。
穆安得信时,正准备让人摆夜饭。
她匆匆赶到时,添香楼已化为一片焦黑废墟,水声呛哑,浓烟滚滚,连带着夜色都被烧得翻覆扭曲。
“人呢?”她死死拽住一名浑身湿透的伙计,声音发哑,“有没有人逃出来?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瘦高,穿一身青衣?”
伙计满脸惊惶,哆哆嗦嗦地道:“火……火起得太快了,我们只顾往外跑,那几间雅间……都塌了,没人敢进去……”
穆安脚步一晃,心像被烧红的铁钉生生钉进。
她拼命奔到焦黑的断瓦残垣前,想冲进去找人,却被人死死拦住。
“尚书大人,太危险了。火势还没彻底熄,里面撑不住的!”
穆安推不开,眼睁睁看着火焰舔舐那一片废墟。
她不信。
那个满口谎言、满腹心机的人,怎么会就这么被烧没了?
“景玉……”穆安轻声呢喃。
可风过火场,灰烬飞扬,除了一片沉默,没有回应她的声音。
“这不是国舅爷么?”一声清冽的男音破空而来,宣珲身着华服,手中轻摇折扇,步履从容地走到穆安面前,“大半夜的,国舅爷不在府中安歇,也来这儿凑热闹?”
他嘴角噙着笑,目光扫过眼前满目疮痍的添香楼残骸,神情玩味。
穆安却仿佛失去了五感,耳边一片嗡鸣,心脏砰砰直跳。她根本听不清宣珲说了什么,只盯着那一片焦土,双目通红。
添香楼烧成废墟,焦木断瓦散发出呛人的烟火气息。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官差高声维持秩序,场面混乱不堪。
火势扑灭后,几具焦黑的尸体被陆续抬出。
穆安站在原地如同石雕,不动不言,只紧紧盯着那些覆着白布的担架。
直到一具全身大面积烧伤、几乎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出,她才猛地一震,如梦初醒。
“国舅爷?”宣珲挑眉看向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微微皱眉。他掩住口鼻,啪地合上折扇,神色意味深长,“这次,只是个警告。”
他说完,目光在穆安脸上停留半晌,仿佛在揣测她的情绪,又像在欣赏她的狼狈。
“还望国舅爷,好自为之。”
穆安回过神,愤恨地看了宣珲一眼,指节攥得泛白。
宣珲走后,穆安像是失了魂般立在原地,她眼睛发红,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只觉胸口像被什么重物死死压着,喘不过气。
那具焦黑的尸体近在眼前,可她连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景玉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
无解释,一无告别。
穆安死死咬住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却全然未觉,只觉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