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内的灯光很暗,只有一小片光晕罩在面前的小杯牛奶上。
温清梧的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梧,抱歉,隔了这么久舅舅才找到你。”
夏观林长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你父亲会好好对你的。”
她有些木讷地摇了下头。
“都过去了。”
“能看到你现在这么快乐,我也很开心,”夏观林舒了一口气,之前给你寄宿的那家人打电话,她一直说我打错了。”
给白阿姨吗。
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对于这个舅舅,她其实没有太多记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来过两次家里,给她买了很少见的糖果。
只是那时候她长了蛀牙,妈妈不许她吃。
后面的唯一一次见面,也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温良岷的本性暴露,姥姥又因为母亲的去世一病不起,所以被他接走。
其实他和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
隔了十个年头,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清梧不知道他的目的。
“舅舅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那些过往一点点蚕食她的记忆,她不想被困住,于是先开了口。
“我知道现在来找你有一点不合时宜,你高考在即,只是你外婆现在病得很重,她盼望着能和你见一面。”夏观林的神色哀戚,眼里也似乎有了泪水。
外婆。
温清梧的心脏一窒。
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分别的前一晚,她曾攥住她的手,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
那段关于母亲葬礼的记忆几乎所剩无几,但她依旧记得外婆干枯的手掌,还有上面早就老化泛灰的血管。
在母亲病重的回忆里,外婆是唯一一个不同意她结婚的人。
所以看到母亲冰冷彻骨的尸体时,外婆是不是也在自责,为什么当初没有狠心一点,为什么还是让她嫁给了那个人渣。
“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温清梧有些急切,拿出手机想要给白阿姨发消息。
夏观林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她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问问小梧,有没有打算跟我回去。”
他的黑眼圈很重,像是劳累了很久。
外婆重病不起,他一个人照顾,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可是,回去。
她要回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那家人对你很好。可到底你也是夏家的孩子,总寄宿在别人家也不太好。人家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多。”
提及此,夏观林的面上有了歉疚。
“也怪我,没有尽快把你接到身边。”
要离开吗。
温清梧垂眸,指尖掐着骨节上的皮肉。
“没有人影响你,包括我。”
脑海里闪过他说的那句话,他说她应该为自己。
或许,她确实不应该赖在商家不走。
但是,她离榆大好像就只有一步了,她不想放弃。
“可是我就快要高考了,等我考上大学,赚了钱,会偿还费用的。”
她喃喃道。
夏观林看着她瘦弱的小脸,好像也很心疼,“嗯,这样也好。回不回去,决定都在你,能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舅舅也很开心。”
他伸出手,揉了下她的头。
他的掌纹很明显,刮蹭过她的头发,带来细微的刺痛。
“舅舅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不会待太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舅舅就是你的港湾。”他慈爱地抚着她的发顶。
很怪异的温暖。
但温清梧还是接受了。
——
商行樾最近有点忙。
他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温清梧想起卧室里那张没画完的水彩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要快一点画完,好像慢一点就没机会了。
她换好了拖鞋,急匆匆地上了楼。
整体的框架都已经画好了,只剩下最后的上色。
很简单的一幅画,是在阳光普照的山坡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手里牵着秋莱的绳子。
风把他的衣角吹起形状,但他却全然不在意,任由光影模糊了他的眉眼。
绿油油的旷野,澄明的天空,还有他眼里冷淡又疏离的笑意。
那是她脑海里第一见他的样子。
她调好了颜料,开始了第二层上色,分明整体的线条没有变化,但是好像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好像温柔了些许。
一层又一层。
就像他们的关系,从刚开始的冷眼相待,到后来的平淡随和,最后变成烙印在他眼里,久久不曾褪去的温柔缱绻。
如果,她不是她就好了。
那样她也会勇敢一点。
白念夏敲开门的时候,她刚把那幅画朝向窗外。
薄暮的光很淡,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晾干。
“吃点水果吧,宋姨说是当季的新品。”
白念夏把那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回头时正对上她疲惫的眉眼。
她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坐在小姑娘身边。
温清梧看到她眼角浅浅的细纹,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想要缓解这种莫名的酸胀。
“我舅舅,今天找到我了。”
她的声音很小,仿佛她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嗯,”白念夏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挂断了那个电话,他就不会再找来。
“会怪阿姨没有告诉你吗?”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却又怕她躲开。
温清梧没说话,就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阿姨知道那是我舅舅的电话吗?”
“知道,”她的语气很淡,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我不希望任何人接走你。因为我确信,我可以把你养得很好,所以我不想你回去,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强硬的语气,和之前的优雅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