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尘封很久的日记被打开。
泛黄的笔记被摊开在桌面,温清梧伸手理好了顺序,一页页地看过去。
很简单的生活记录,是秦心和女儿的日常,偶尔会提及她的丈夫,只是寥寥几笔,看不出来她是否幸福。
可是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翻动纸张,看到他们女儿五岁那年的生日,因为考古队的工作,她没能和于宁海一起为女儿庆生,她离开了七天。
——我抱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回到家,手里还提着给女儿补的生日蛋糕,这次的工作圆满成功,我给他买了全新的游戏手柄,他虽为人夫,但依旧年轻爱玩,这让我有些头疼,但是起码平常的日子是幸福的,所以我能够忍让。
没看到下文,温清梧还是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她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
“别害怕,我还在。”
商行樾捏了一下她的胳膊,轻声安慰她。
温清梧摇了摇头,还是撑着精神看下去。
——推门迎接我的不是笑脸,而是他阴郁的表情,他的眉眼间充斥了怒气,仿佛我是他的仇人。我不知道他听别人说了什么,在确定我的考古队长是男人后,他打了我。
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和他解释队里有很多女同事,我们都住在一起,他摔门而去。我有点委屈,给母亲打了电话过去。
我希望可以得到母亲的安慰,或者她可以为我撑腰,但听了我的叙述,她也一口咬定我应该更多地把重心放在家庭上,甚至她告诉我,女人本来就应该是做一名贤妻良母,是丈夫坚强的后盾。
挂断电话后我怔愣了好久,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做什么。
——他和我道了歉,承诺以后不会再打我。
他说最近股票的走势不景气,拿走了我的一大笔钱。
——他又打了我,我的牙龈出血,女儿看到了,抱着我一直哭,我不清楚缘由,他说那天看到了男人送我回家,我解释了很多,但他不听。肋骨很疼,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了。
行文至此,温清梧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肋骨。
秦阿姨的无助,她也曾体会。
干燥的手指覆在了她冰凉的手背,即便他没有说话,她也读懂了他的安慰。
所幸,她现在逃了出来。
——我找朋友了解了股票的相关情况,有行内人告诉我他根本不是炒股。我又借了他一大笔钱,在他洗澡的时候翻了他的手机,原来他参与了赌博。
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明这件事,她先是陪我一起骂了这个不负责任的女婿,但到最后我想要报警的时候,她忽然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留了案底的话,将来女儿未来的路不好走。
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和他摊牌,他又给我承诺。
.......
——数不清是第几次被打了,只有工作的时候会轻松一点。他的暴力已经到了扰民的程度,惊扰了邻居,有人报警,最终定义为家暴,妇联调解,但是显然没什么用。
——要是可以死在墓穴里就好了。
她没有描写自己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平淡的文字,甚至没有血腥的叙述,可是当看到那些验伤报告的时候,温清梧的心脏还是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
那么痛苦的日子,她又如何能熬过来。
——我的脾脏受损了,但是好像又逃不掉,他拿女儿威胁我,除了死,我好像也找不到别的结果。明天去的研究地没什么研究价值,值得庆幸的是,它的构造也不牢固,我决定,和我最爱的考古事业葬在一起。
这是她的最后一篇日记。
温清梧怔愣了片刻,才明白她最后的那句话。
“所以,她的死,并不是意外。”
她侧目去看商行樾,才发现他的手一点点收紧,用力到好像指节都泛白。
“哥,”
她侧过身,和他面对面坐着,手指攥住他的那只手,把他的指尖一根根在掌心里抚平。
“这不怪你,对她来说,离开或许是解脱。”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额间都渗出了细汗。
指尖被握在温热干燥的柔软里,商行樾抬眸,看到她眼里的担忧。
“可是,我资助了他那么久。这感觉就像是助纣为虐。”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起伏。
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委屈和失落。
那年他还那么小,于宁海会怎么指责他呢,会装作深爱的丈夫,大声指责他偷走了妻子的命,会一遍遍地强调,是因为他自己才家破人亡,那些看似生活无助的倾吐,其实都像是一根根裹着荆棘的尖刺,一点点贯穿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好像只有远离考古这项工作,他才能获得一点心安。
可他从来都没有错。
“起码,他会好好养女儿,不是吗。”
温清梧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着他的指尖,想要缓解他的情绪。
“即便我父亲对我很一般,但起码我也能吃饱穿暖。你也资助了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她也会感激你的。”
她轻声安慰着。
肩膀上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重量,他微硬的发根戳着自己的脖颈,她没有说话,就让他靠着。
她的身上总是温暖又柔软。
“可以陪着我吗,一小会儿。”
他喃喃。
她伸手,虚虚环着他的腰。
“哥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
很小声,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承诺。
但商行樾还是听到了。
——
事情的调查比想象中顺利很多,阮华,也就是秦心的母亲,在温清梧的照顾下渐渐恢复了神志,已经能清晰地表达。
原来她的瘫痪也不是偶然。
法庭上,她亲自出庭指认了于宁海。
赌博,骗保,故意伤人,甚至还有□□,数罪并罚,他被判了刑。
这些都是温清梧后来听说的。
他们开学了,日子好像又忙碌起来。
直到某一天,商行樾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于宁海的,据说他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申请和他的见面。
商行樾垂眸,教室里开了窗户,风有点凉,吹乱了他的头发。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异常,温清梧小声问道。
商行樾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于宁海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