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人。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蔓延,伴随着机械又微凉的空调风,裹挟人的感官。
温清梧靠在铁质的座椅上,手臂紧贴着冰凉的扶手,机械地想要降温。
缓解额头的退热贴被蒸成薄薄的一层,她想抬手去揭。
“不要乱动。”
脑海里蓦然想起商行樾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
她乖乖地放下手,偏头斜靠在旁边的椅背上。
保洁阿姨推着的垃圾车不住地轰鸣,她的头脑被搅得一团糟。
她伸手环住自己酸胀又空荡的胃,尝试着缓解一些痛感。
头顶冷白的灯光洒落在皮肤,她看到自己清晰的青紫色血管。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急切的小孩哭声,哑着嗓子说自己不要打针。
温清梧抬头去看,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贴在他耳边温声安慰着。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面容急切,焦灼的护士交代着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温馨幸福。
除了站在墙角神色倔强的小女孩,她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眼里噙着泪。
没人关注到她的情绪。
温清梧想把目光移开,只是脑袋像是生了锈,还是迟钝地看着。
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尖,额头上的退热贴被揭下,那团炙热的火总算被驱离。
她仰头去看,商行樾拿了一个新的在手里,单手撕掉了上面的塑料贴纸。
他伸出手在温清梧面前,修长的指节渐渐逼近。
记忆里忽然闪过一个宽大的手掌,好像也是同样的肤色,同样的纹理。
温清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打过了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毕竟她还生着病,要是太严重他也不好和温良岷交代。
她紧张到手指都蜷缩在一起,却又状似平静地垂落在身侧。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表现,商行樾贴近了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却也还是向前,把她凌乱的头发掖到耳后。
她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
他摆正了退热贴的方向,小心又细致的贴在她的额间。
她细白的脸颊被蒸腾得微微泛红,卷翘的睫毛洒下阴影,在冷白灯光下一览无余。
商行樾才发现,她的眼皮在发抖。
这不像是因为发烧温度过高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相反,像是长久被某种情况下形成的条件反射。
他忽然想起温清梧刚才看那一家人的表情,木然,冷淡,像是一个平常的旁观者。
可他看到了她紧紧扣住扶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原本掩藏的情绪会不受控制地外溢。
所以他会留意她的表情,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
一个会记住保姆阿姨随口说出的话,不顾自身安全为小狗捞项链的人,从来不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额头再次传来冰凉的温度,温清梧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视线里的黑色帽檐挡住了他的神情,他垂着眸没有说话。
她伸手,摸到额头上新的退热贴,哑着嗓子道了谢。
她原本想笑的,只是这烧让她嘴角的肌肉都酸胀起来。
VIP病房空旷的沙发比想象中柔软,温清梧贴着皮质座椅,长长舒出一口气。
“病人还是到床上去,退烧液里有很刺激胃的成分,所以会打的很慢,后半夜坐着是不行的。”护士温声出言提醒。
温清梧的表情愣了一会,迟钝地抬头看她,“我烧的有点难受,躺着的话会感觉有火在烧。”
这种情况确实常见,躺下的时候皮肤接触面积更大,减少散热会更难受。
护士抬头看了眼商行樾,后者默许地点点头。
她从医疗箱里掏出药液,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上,撕开一次性针管的包装,抽出药瓶里的液体。
“需要把肩膀露出来。”护士开口提醒。
商行樾移开了视线。
温清梧听话地脱下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宽大的短袖,她抬手把袖管挽起。
“您习惯用右手吗,这个针打完会肌肉酸痛。”护士弹了弹针管上部分的空余,排出多余的空气。
温清梧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茫然地抬头看她。
“打在右手会耽误写作业。”商行樾开口补充,弯身把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拾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听懂了,咬着唇边的软肉思考了一会,还是听话地掀开了左手的袖子。
乔妍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很小的气音,但商行樾还是听见了。
他侧目去看,护士拿着细长的针管扎在她的上臂,推动针管注射药液。
他本该移开目光的。
可是那处疤痕太过触目惊心,像是野狗发疯用力后的啃咬,把那块皮肉都折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有几条肉粉色的短蛇横亘在她纤细的手臂,和她冷白的肤色形成对比。
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尖锐的针头脱离皮肤,温清梧眼疾手快地拉下了袖子。
“先把感冒药吃了,红色的三片,白色的四粒,先观察一会退烧效果再确定输液。”护士交代完了药量,推门离开病房。
温清梧伸手想去够茶几上的药盒,骨节分明的手指先她一步行动。
商行樾站在他身前,利落地拆开药盒。
胶囊颗粒被放在掌心,她接过他手中的那杯温水,仰头把药顺着水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