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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梧从来没想过,高大现代化的大楼背后,会有这样老旧的居民楼。
她看着面前的浅水池,上面漂浮着破败的海草,好不落魄。
她低估了大城市的人心险恶,从厕所出来就不见了秋莱的身影。
空旷的洗手间附近没有人,她找了许久,最后看到秋莱从那个小门冲进来,晃动着尾巴急切地咬她的裤腿。
她低头想要牵狗绳,发现他脖子上的项圈被割断了,空荡荡的没有东西。
金锁!
怎么有人会猥琐到去偷狗狗的金锁。
她本来想联系警务室调监控。
只是秋莱似乎很急切,哼唧着要带她走,眼角无端地滑落两道冷清的泪痕。
她看着面前带着潮湿泥土气味蔓延的水池,明白了秋莱的意思。
“你的金锁被扔到这里面了?”她弯腰询问它。
秋莱昂着头叫了一声。
温清梧环顾了一周,察觉到这样破旧的小区大概也没有物业。
如果现在随便找个人帮忙的话,她并不能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把金锁揽进自己兜中。
那就在这里等商行樾过来,温清梧盘算着,抬头寻找能够休息的地方。
浅水池边一块反光的牌子吸引了视线。
——每天晚上九点准时开闸换水。
温清梧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想不明白这样老旧的水池换水还有什么意义。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20:38。
等待或许来不及。
秋莱还在岸边低低嚎叫着,一副伤心欲绝潸然欲泣的样子。
下水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从前温辰耀发火时总是把她的书包扔到门前的那个池塘里。
细细想来商家人待她都很好。
即便是讨厌自己的商行樾,也会跑到警察局为她兜底。
想到这里,温清梧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鞋袜,踩进了水里。
“根据监控显示,温清梧带着秋莱从小门走了。”路言衡气喘吁吁地汇报着消息。
商行樾刚结束了展会就来找秋莱,可是找了大半个展厅也不见她们的踪影。
“狐狸尾巴大概藏不住了,在学校里受了那么多欺负,没法找人泄愤,估计就要落到狗身上。”郑淮舟冷冷地嘲讽着。
“小门,我记得那后面是一片废弃居民楼,她去那里做什么?”郑淮舟从垃圾桶里找到了秋莱的颈绳。
商行樾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废弃楼房,栏杆大概也不牢固。”路言衡神色担忧。
郑淮舟没有说话,握着手里的绳子摩擦,“没有绳的狗,不牢固的栏杆,所以一切都顺其自然。”
商行樾霎时抬眼,带着血丝的眸子和郑淮舟对上。
“商行樾,你早该信我。”
郑淮舟笃定的话语在身后响起,但他已经不想听了。
温清梧,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蹭而过,带来细微的痛感,心里的烦躁却甚嚣尘上,盖过了感官上的一切。
他承认,从一开始,他就讨厌温清梧。
即便住在一起,他也希望和她互不相干。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她总是扯着笑脸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和他示好,即便他再怎么表现出冷漠,但她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让人挑不出毛病。
所以即便知道她是霸凌者的情况下,他还是不能不管不顾。
她太会伪装了,伪装到让他以为她真的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好人。
伪装到他会觉得她的霸凌会有苦衷。
只是眼下,好像一切都在嘲笑他从前那些可笑的善意。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话精。
胸口剧烈的震颤强迫他停下,那栋老旧的楼就在眼前,却没有一丝光亮。
他,来晚了吗。
犬吠声在耳边响起,他望向远处,看到坐在浅池边乖巧的秋莱。
那些不安和焦灼被一种久违的平静代替。
只是浅池里跃出一个身影,张着嘴呼吸了几口空气后又扎到水里。
水比想象中更深,漫过温清梧的大腿,腰腹,甚至脖颈。
她憋着一口气沉在水底。
这里的水真的好冷,她忍住想要发抖的欲望。
池里的地砖还算平整,能清晰地感受到硬物的存在,只是捞了半天除了瓶盖和石子再无其他东西。
她露出水面呼气,看到天上挂着那轮冷白的圆月,没有温度。
她再次吸气,下沉。再出水面换气。
在水底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她抓着一棵浮沉的苇荡,难捱的摸索着。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温清梧受了惊,险些呛水。
有人把她拉了上去。
杂乱的水藻黏在发顶,垂落在眼前,她半闭着眼睛看过去。
软白的月光从那人身后罩过,他的眉眼也被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还是被他身上的凉意渗得微微发抖。
“商……”她开口,才发觉有些喘不上气,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
“想死吗?”他从齿缝间咬出几个字,语气凉薄又凶狠。
温清梧看了一眼岸边自己的鞋,还有摆放整齐的袜子,明白他误会了自己。
“看你平日里八面玲珑的样子,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那些人,”商行樾的手撑在她的腰下,调整了一个适合她呼吸的角度,“这就承受不住了?”
视线总算清明了一些,温清梧抬眼,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跳动。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那也别在秋莱面前,脏了他的眼睛。”
理智分明告诉自己应该先安慰她,安抚好情绪。
可是那些伤人的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唇间溢出。
他索性不再说话。
月光笼罩在温清梧纤弱的肩颈,怀里的女孩愣了一会没反应。
商行樾下意识地想要拿出耳机,迎接她刺耳的哭声。
可是并没有。
她摊开掌心,把那枚金锁给他看。
“我只是帮秋莱找这个。”她的鼻息总算平稳,勉强着说话。
“一个锁而已,没那么重要。”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那枚反光的金锁,话却违心。
“骗人。”温清梧抬眼看他,“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每天都到露台上擦拭呢。”
她居然知道吗。
商行樾垂眸,有几滴水珠从她脸颊滑落,沿着她冷白的下巴,滴在他的掌心。
乌黑柔软的长发被浸湿,微微垂落紧贴着他的手臂。
鼻尖是沉郁的池水气息,冰冷又缠绵地纠缠在他脖颈。
她没说话,就那样执拗的看着他,剔透的眼眸中是流动的色彩。
寂静的夜空里零星的几颗星星,老旧的居民楼不见光明,身下是潺潺流水声,一切仿佛都被暂停。
唯有蓦然响起的,发烫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