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们依旧堆在树底下,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的灵魂已去往另一个世界,神树原本茂盛的树冠变得十分稀疏,虬结的枝干暴露在空气中,互相纠缠,上面只余零星挂着的绿叶。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准备把树底下的尸体都埋起来时,神树又开始摇曳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刚刚的激烈,就好像和人一样没有了力气般,有气无力地让为数不多的叶子继续掉落。
绿叶哗哗落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涌起难以言说的暖意,经脉里充斥着坚韧又富有生机的灵气。
很多人都直接当场坐定,炼化着这份馈赠。
沈辰卡在金丹巅峰已有一年,这股强悍的灵气一入体内,他立刻感觉到了之前难以突破的瓶颈开始松动,他连忙压住,把这股灵气运到灵府里封印起来。
沈辰可不想现在就突破,且不说他还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单单就是有个毫无灵力的小孩在这,他也得把自己体内的那股冲动抑住。
他抬头望着依旧在自主摇晃着的神树,沈辰明白,它正在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给他们这群外人送上最真诚的回报。
那这棵神树有没有生出灵智呢?沈辰在心中发问,很快,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大概是有的,也许在小孩祈求之时,这颗平平无奇的树终于睁开了眼,低头望见信徒们的惨状,它决定燃烧自己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生气,为它的族人们送上最后一程。
又或许,它没有生出灵智,在黑喀族日积月累的供奉下,只是沾染了几分神性罢了,石像是它的化身,是它与黑喀族交流的纽带,当灾难来临时,它没能听到信徒的哀嚎,但之后的冲天怨气却唤醒了它,它靠着植物的本能,理解了何为悲痛,决定帮助亡魂们前行。
但也有可能,这只是黑喀族的秘法罢了,沈辰是个感事伤秋的人,他总是喜欢把事情联想到不一样的层次,其实也就是爱胡思乱想,师父说他这种性子,说好不对,说不好也不对,但如果坚守住本心,总归是有用的。
最后一片叶子掉落在小孩身上,神树现在光秃秃的,它已耗尽最后的生气,完全凋零,不再动一下。
小孩趁着无人注意到他,他一直低着头,眼底一片黑沉沉,但他很快便感觉到沈辰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他连忙抬起头,露出难过的神色,“神树,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知道要把族人埋在树底就行,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族人们一定会怪罪我的,等我以后和他们在地府相聚,肯定会被他们打死的......不对哦,那个时候我本来就死了。”
沈辰轻轻地抚摸着小孩的头,“没事的,这是神树自己的选择,不会怪你的。”
小孩好似有些安慰,自言自语般道:“等以后我和我的族人都成功成为下一代的黑喀族后,我们就再种一颗神树......神树应该可以种出来吧,反正有神在保佑着,肯定还会是同一颗神树。”
沈辰刚想回答,就见耳边传来一道惊呼。
“是沙暴!沙暴来了!”
“怎么回事啊!”
骚动声响起,正在打坐修炼的人不得不中断炼化,沈辰顺着惊叫的人指着的方向望去,修士一眼可观千里,他看见远方的一堆黄沙正快速旋转着,以雷霆万均之势,朝着黑喀族这边迅猛扑来。
他拦腰抱起小孩,从乾坤袋里拿出鸿月剑。
其他人也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剑。
沙暴已经逼近黑喀族的边缘,沈辰一跃而起,脚踩利剑,跟着众人飞上了天,他快速运着体内的灵力,努力去缩小和前面的人的差距。
长老们修为深厚,他再怎么年少有为,也比不过他们飞行的速度,沈辰在队伍末尾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往脚底下丢着加速符。
“嗖——”地一声,他终于冲到了队伍的前头。
黄沙滚滚,淹没了这片满是血迹的土地,小孩从沈辰的臂弯间抬起头,冷漠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园被茫茫的黄给吞噬。
剧烈的地动响起,一座又一座的屋子开始缓慢下沉,位于最中间的石像还是那般悲悯神圣,身后是只余枝干的大树,她安静地矗立在原地,丝毫不知有何种灾难正在发生。
急烈的风刮着沈辰的脸生疼的,这时他已离开黑喀族的领地,但他仍不敢停歇,他随手给自己和小孩都设了一个防护罩,就继续拼命向前飞。
再厉害的修士在此等灾难前也无能为力。
小孩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熟悉的地方已经不在了,它和周围的一切连在了一起,从此沉封于地底,不见天地,变成血妄漠里最寻常的一部分。
它再也不是特殊的存在了。
小孩终于收回了视线,不想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