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了...男嘉宾没有我中意的,"周寅说,见Sherry面露坏笑,立刻说,"开个玩笑。"
Sherry的话懒洋洋:"董事长昨天还联系了三大娱乐集团负责人撤稿。并对报道日报发了律师函。"
Sherry把手放在下巴上:"但我总觉着这个爆料有些预谋。可以再等一下观望观望。"
周寅点点头。
"对了,”Sherry还想和她说什么,"我们...明天晚上约了去吃星辰天地新开的那家湘菜,你要不要一起?”
周寅愣了一下,她没料到Sherry居然愿意叫她去吃饭。
"就几个人,加上你五个。"Sherry点了点周围几个同事,见周寅犹豫,低声补充。
"好啊,你是不是想让我请客?”周寅歪歪头,"可以。”
Sherry 尴尬地笑了一下:"你和周总一样大方。”
时间一闪而过。
六点时,周寅从令人头疼的周氏健康财务文件上抬起头,见窗外暴雨如注。
手机弹出天气预警:【全市红色暴雨警报】
她叹了口气。
节前周景明给她布置了考题,她懵懵懂懂研究了几天,发现周氏健康业务过去一年每个Q都处于轻度亏损状态。周景明还跟她要求利润率,明摆着有问题。
她拿起车钥匙,打算早点回家。
*
公路旁。
周寅的车子行驶在马路上,雨刷器挥动,加足马力。她小心地控制着车速,免得溅起水花波及周围行人。
经过鼎程气派的大门时,周寅远远看到雨幕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蜷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下。
他身上的校服湿透,书包抱在怀里发抖。
是张华,张铭的儿子。
周寅降下车窗:"你家长呢?"
张华抬头时,睫毛上挂着水珠,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自己回家。"
"我把你送回去。"周寅说,挥手让他上车。
她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后视镜,却发现远处还有一辆银色车子停在路边。
车里的男人看到周寅的目光,顺势低下头去。
周寅的车有些高,张华勉强爬上车座,拉上了安全带。
"你…妈妈工作忙吗?"周寅切成暖风,随口问。
张华点点头:"她晚上有夜班。"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
周寅注意到他的书包带子断的那只仍旧没补好。脱下衣服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一圈淤青。
形状像被皮带抽过。
"谁抽你的?你同学?"她问。
张华却摇头,低声说:"……是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对张铭也是继续叫妈妈。说话的时候没有憎恨,甚至没什么表情,像是对某种疼痛很熟悉。
周寅的手指一颤。
车子行驶在雨水里,后视镜里出现了刚刚那辆银色车子的痕迹。周寅快速拐了个弯,绕到了一条小路。
到达居民楼时间比预想晚了二十分钟,张华问她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周寅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他们家里不大,客厅里四处散落着一些纸箱。大的行李箱敞开着,部分家具已经不见了。
看起来像要出远门。
厨房里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冰箱,上面还贴了购物清单。「买降压药」被划掉了又用油漆笔写上,最后一行是「签证费」,后面跟了个巨大的问号。
柜子上的相框没来得及收起来,周寅凑过去看,照片里主要是张华。
其中还有一张,是年少时的张铭。她染了发尾,旁边笔直地站着一个严肃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
周寅拿下这张相框,仔细端详。
"是舅舅。"
张华已经拉开书包拉链,”妈妈总说舅舅是好人,但每次提到他她都哭……"
"你舅舅是F大毕业的?"她看着男人穿的文化衫。
男孩点了点头:"妈妈让我向他学习。说他从小学习很好。"
"那你舅妈呢?爷爷奶奶呢?这里照片里怎么没看到?"
男孩摇摇头"不清楚。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没见过。"
他放下书包,开始在客厅里写作业。
周寅盯着他的奖状看了很久,试探着问他:"你喜欢打篮球吗?"
男孩愣了一下,最后才喏喏地说:"喜欢,但是我妈妈...不让。"
"她让我学击剑课,因为更容易拿奖。"
"她是想...将来你申请学校也有帮助——你想出国读书吗?"周寅拍拍他的脑袋,看了一眼他的课桌。
作业下,压着一份签证申请材料。
张华写字的手腕上还有被抽的痕迹:"我不知道,我想了也不一定是妈妈喜欢的。"他顿了顿说,"如果不是妈妈喜欢的,她不会让我做的。"
周寅看着张华写完了作业,开始练小提琴。过了半小时,张铭才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她不耐烦地把钥匙甩在门口柜子上,衣服和鞋子被雨淋湿了,在地板转上湿哒哒的。
张铭脸色有些疲惫,见到周寅愣了一下。
"周小姐?"她警惕起来,嗓音却稍稍有些沙哑。
"今天下班时在路上见到了张华,外面下雨就把他带回来了。"周寅笑了笑。
张铭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简单地道了谢。
"我今天怎么和你说的?"她转头问张华,话语像连珠炮:"作业呢?练琴了吗?,口语材料呢?明天要准备的手工课...”
她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手工课——”
"我们一起准备了。"周寅打断她一句。
张铭有点着急有点生气,碍于旁人在这里,她不好发火,看了一眼周寅:"周小姐,不早了。我先检查一下他功课。"
周寅想了想:"能借一步说话吗?"
张铭见她似乎要说什么,点头同意。
两人爬上沉闷的楼梯,来到屋顶天台。此时雨正好停,天台上挂了一盏刺眼的白炽灯。
烟雾轻轻地飘起来。
"你要的一百万,是因为要带张华出国?"周寅问。
张铭点头,她看着冬天夜空:"这里不够安全,一举一动都受监控,我要带我儿子走。"
她算过,那些钱足够儿子在海外完成到大学的学业和生活。
"他父亲死的时候,您多大?"周寅问。
张铭夹着烟头的手颤了一下,"我十七岁。"
周寅看着她手上的细纹路,想起照片上年轻女孩发尾的酒红色。
周寅惊讶极了,她想象不出来十七岁就承担母职的感觉。
"他是我哥哥的儿子。”张铭咬咬牙开口。
"您哥哥?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周寅没想过会是这样,下意识问。
张铭在路灯下笑了一下,她似乎在看向远处伸出墙头的樱花花苞,或者隔壁邻居家生锈的油烟机排风扇。
如果目光里有皱纹,这一刻她的目光看起来像是有九十九岁。
"好久没人问我这个问题。"她顿了许久,吸了一口烟。
烟雾飘散在空中。
"他是我们家收养的孩子。"
一个严肃、刻板、又有点无趣的男人。
"父母去世后,他一直管着我,我的吃穿,学习,谈什么男朋友。上什么学校。"
"他总说我不懂事,要替我选。所以...我有些恨他。"
"那你既然这么恨你哥哥,你为什么要替他养儿子呢?而且..."
还用同样的方式。
张铭脸色苍白了一下,她下意识抱起手臂。
“我...”
"我是恨他,我恨他为什么不留退路。"
恨他明知危险却坚持他那些可笑的原则。
她说这些话时,仍然咬着牙齿,周寅看不出来她是恨,还是让自己别哭。
"那时候我们爆发了一次争吵,再回来时,我听到他和...我嫂子的死讯。"
她捏住滤嘴,狠狠吸了一口烟,任由滚烫烟灰落在她的手背上。
"所以我也希望他儿子能好好地...和他一样。"
周寅皱起眉头。
这听上去更像一种自我惩罚。
“你养他不是为了让他「好好地」,是为了证明你哥错了。可是你又在用你讨厌的方式惩罚他。”
张铭下意识扭头看她一眼。
周寅问得很认真。
半晌,张铭的手慢慢地,慢慢地落下来。
烟灰一点点洒在地上。
"你说得对。"她嗤笑一声说。
*
周寅从张铭家出来时,收到了一条短信消息,来自之前联系的港城基金的经理。
【周小姐,您父亲上周冻结了您的家族信托预支权限,他警告说谁再同意和您交易,谁就别干了...】
地上的积水映着一闪一闪的老旧路灯,像水银。周寅重重一脚踩碎。
她打开手机银行,又查了一下自己信用卡额度——果不其然也被调整了。
周景明有可能发现了她在接触张铭?
周寅坐在车里拿了一根烟。点火时,二代标配的卡地亚火机标牌在暗夜里闪了光,照上她手机银行的余额。
不像周酉海外投资,她的股权和房车产大部分还在许伊名下,变现都得周景明签字。张铭要的还是外汇,她一时半会还真的拿不出来...
许望舒能卖表,要不她也搜刮搜刮有什么可抵押?
车窗上映出她自嘲的笑,"周晏这是什么豪门乞丐生活啊..."
半晌她翻到许望舒的联系方式,双手点击键盘发送消息:
【你之前卖手表的地方,收不收珠宝首饰之类的?】
过了一会她等到许望舒回答。
许望舒:【有人找你要钱?】
周寅:【没有。】
周寅:【你明天有空吗,可以帮我看看吗?】
许望舒:【嗯,得晚上九点之后了。】
周寅:【好,你看看哪里方便?我可以去找你】
许望舒:【位置】
许望舒:【那就九点见】
周寅打开位置,发现那是一个离她公司不远的文化产业园,不少娱乐传媒公司在那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