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不做回答。
路易斯也不需要回答,只是恰好身边有一个人,他的自语能够被听见而已。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谢谢”———短促的发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路易斯转头撞上最后一个实验员举起的枪口。
“崩—”
“咚—”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死亡的肉失去控制,陡然松下来,沉沉地压在实验员身上。倒数第三个活物的呼吸声断断续续、渐渐消失。
魏尔伦却错愕地低头。
左胸口处,原本少了一块的地方,陌生的跳动逐渐强劲。路易斯最后催动了【生长】,在空洞的地方填上了心脏。
莫名其妙的举动。
路易斯就好像在临死之前要算清恩怨,向实验员报仇,又给为他带来消息的人礼物。
短暂的交谈,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1]。
而在心脏处被填补完整后,曾经替代特异点支撑着魏尔伦生命的书页也被排挤出来。
遍地死亡的实验室,此刻竟被温暖的白光与羽毛笼罩着。
书页分成四片的残片合为完整,它微微亮起,从魏尔伦身体中脱离,漂浮在半空中。
【吉维尔】
【“黑之十二号”】
【散落的虹色金属】
【温柔森林的秘密】
......
它们变成光点。
与实验资料一同被摧毁的,是牧神挣扎的意识。他想按开营养罐的手倏然落下。
“碰—”
两枚营养罐同时打开,虽然另一枚早就破了,但稀疏的液体还是“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魏尔伦顺势跳下地面。
他仰头,凝望着血色的源头———在精神交流的时候,那是一个完整的人形,有着再普通不过的圆钝面容。
[我不需要!]
魏尔伦莫名生起怒火。
人类为何要将恶兽凝聚成人形,又为何要将恶兽安慰?
[无缘无故的怜悯,我根本不需要!这种程度就判断为愿望实现了?所谓【书】也不过如此!]
魏尔伦知道,说出来也没什么用,能听见这话的人刚刚死去。
一句说不了的话压在心底。
魏尔伦缄默着站在原地。
直到兰波如他所料,来到地下实验室,而魏尔伦正好看见地上的黑色自动手/枪。
于是,魏尔伦将自动手/枪塞入兰波的手中,对准自己的喉咙。
“保尔,不要再闹脾气了。”兰波却扬起温柔的微笑,“你不再是实验体,回到法兰西也不会有之前的经历,为什么要选择死亡?”
“我需要你,你不会挡住我的未来,能放下它吗?一切都结束了。”
兰波抽出左手,将魏尔伦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扶起。当头发不再成为遮掩时,他看见了魏尔伦那双盛满失望的眼睛。
“......”
“......”
“噼啪—”
自动手/枪的枪管与枪柄分裂成两半,在两人手中被揉成废铁。
“不是说让我选吗?”
兰波随手将枪柄扔至一旁。
“你可以选择杀死我,但不能留下我的尸体。”魏尔伦冷冷盯着兰波。
“我答应你。”
兰波犹豫片刻,作出承诺。
“我不信。”
魏尔伦足够了解兰波。
“这样么......”
【彩画集】自兰波身后成片出现,将昏暗的实验室照得发亮。兰波的微笑冷却,变回日常的表情。
“那保尔怎么才愿意相信我?”
缺少了“死亡”这一前提,魏尔伦对兰波的记忆又回到之前———在任务中冷酷地训斥“感情无用”的时候。
刚刚的柔软全部被收起来,兰波发觉这对魏尔伦毫无用处。
“没有方法,谁能管住你?你的老师?波德莱尔?他只会帮你。”
魏尔伦一次次地击碎金色方块,“吉维尔”的力量已然成为他的一部分。他确实是合格的超越者,在对身体控制得生疏的情况下,也能将【重力】铺满空间。
“老师可不是毫无原则的人。”
“你会带我去法兰西。”
“这是我们的祖国。”
“只是你的。”
“保尔,没有人能缺少故乡。”
“我没有故乡。”
......
异能力对撞之间,魏尔伦与兰波仍在争辩。
“那里已经够烂了!你愿意回去自己回吧!”冲动之间,魏尔伦怒而出口。
兰波的面色更冷,却不再执着于说服魏尔伦。
这一次的战斗僵持了很久,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异能状况,他们都处于年轻时的巅峰。
他们毫无保留,一次次地下着狠手,似要置对方于死地。可在即将打上那裸露的要害时,两人又硬生生地将方向转开。
荒地生坑,轰鸣炸起。
白鸽被声音惊吓,挥起翅膀落到远处的草坪上。
“na......niao......鸟......飞......”
幼童的话语含糊不清。
孤儿院,维娅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星期。
在此期间,她已经重新学会了很多发音,现在开始练习着完整说出一句话。
伊莲娜鼓励地站在一旁,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扰了维娅自己去学会说话。
“鸟......飞走......”
维娅抬起头,伸手去够。
顺着维娅所望的方向,伊莲娜抬头看去,却找不到白鸽的影子。太阳柔和却也刺目,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忙碌的战事波及到平民的生活。伊莲娜繁忙许久,很少会去刻意感知季节。但当她看见那副景象时,一下像是被提醒了。
“原来,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天幕下,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扇动着翅膀,把蒙在一旁的烟灰色云朵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