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隐隐有些后怕,可看着程野的神色,又有了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怎么了?”季晨问。
程野扶着床沿重新躺回去,意识混沌之间,梦魇的回声还在耳畔萦绕。
……
“起来!!”程祥一把掀开被子,直接将高烧的程野直接从床上扯下来,“你奶是不是把东西藏在这里了??”
年幼的程野在迷糊的视线中努力看清程祥熏红了酒气的面孔,从地上爬起来:“老爸……不在这里……不……啊!”
程野被推倒在了边上,肋骨上却好像蔓延开了比体表温度更热的东西。
视线又一次开始模糊,程野低头看着捂住肋骨的手,只见到手掌之下殷红渗开。
“你跟那早死的妈一个死样!”
“我也是倒霉,带着你个拖油瓶!”
“妈的……你奶到底把东西藏去哪里了!”
见程野渐渐没了回应,程祥终于回了头,可关切拥抱和紧张都没到来。
在程野意识消散前最后听到的,只有电话拨通声,还有叫骂声。
“快把你宝贝侄子带了滚,你不管,他死在这里也跟我没关系!”
“草……老子新买的鞋子……”
……
“程野?”季晨冰凉的手落在程野额头中间,“你……”
“起码在合同效力内,你需要对这段劳动关系负责。”
嘴上说着冰冷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轻巧温柔:“你吱个声,实在不行我陪你去医院。”
程野重新回神,肋骨上的旧伤好像还在疼。
但看着季晨映着夜灯的光亮在眼底渐渐清晰,他散了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没怎么……我以为我能够得着水杯来着……”
季晨也不清楚程野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但万一程野是有意回避,她也没有追问的资格。
“算了,”季晨将保温杯拿起来拧开,递给程野,“今晚我陪床,省得你半夜找不到护士铃。”
“那……不好吧。”程野脑子一紧,看看身边空着的半边床,昏昏沉沉地拿被子虚掩面孔。
要不是怕就此少一个网友,还问不出他隐瞒接近的真相,季晨真想原地把保温杯里的温水换成洁厕灵。
“打地铺……”她的手在程野眉心轻轻拍了一下,“发了烧还这么自我意识过剩……除了你也没谁了。”
所幸的是,程野卧室足够宽敞,哪怕季晨来打了地铺,也能给二人留有足够安全的社交距离。
鼾声渐渐响起,季晨也随着程野的熟睡入眠。
03:37,程野的被褥那边传来了动静。
黑暗中,程野的脚避开了拖鞋,不惊扰半点夜色,走出卧室穿过长廊,一路往下走到了客厅。
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他面无表情的面孔在屏幕明灭几番后流露出几分无奈。
电话回拨,那头却很快传来回音。
“阿野啊,老爸的电话都不接了?”
电话那头聒噪的麻将声伴着喧闹声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冲击着程野的耳膜。
可程野疏冷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只回应了答非所问的对白:“这两天流感了,助理不在身边。”
“一会儿钱打给你,最近不要打电话给我。”
程野正要挂电话,对面又高声道:“等下。”
程野稍顿,嘴唇微微抿起:“还要多少。”
那边果然笑了下:“你看,都说我儿子傻,我看我儿子还是很聪明的。”
“也不要多,”对面的声音仍然聒噪刺耳,“一开头,七个数。”
听到这里,程野胸口终于忍不住地起伏了一下:“你他妈……你又要干什么?”
“你小姑儿子要结婚了,我总要随礼吧?”程祥叼着香烟的声音含混不清,“你好歹是家里最赚钱的,亲戚帮衬一把怎么了?”
“当年你把人家打伤破了相的事情,人家也没说什么是不是?”
“但总归是影响到外貌,碍着相亲了是不是?”
见程野这里没有回应,程祥又笑了下说:“你要是觉得不够诚意,老爸改天带你堂弟和小姑去你们公司,当面给你……”
“够了,”程野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极尽可能压低了声音,“我一起打给你。”
“但这段时间不要再找我。”
“放心,”程祥终于满意地笑了,“老爸也要出力的,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老爸啊——一定不让他们把你的事情闹出去。”
说完,电话挂断,客厅重新陷入死寂。
程野疲惫地将手机放回口袋,这才回到了卧室。
虽然不过片刻,但季晨似乎比他离开时睡得更熟了。
厚实的枕头和被褥将睡乱了头发的季晨包裹在了里面,摘下了眼镜后,那双眸子上纤长的睫毛再也无处遁藏,
程野盘坐在一边,将手悬在季晨微颤的睫毛上,像是能触碰到一样轻扫了许久,才克制地将手收回,用目光将这硕大屋子里唯一的温暖和光亮尽收眼底。
“晚安,”他用口型对季晨低语,“明天见,小太阳。”
·
一觉不深不浅地睡了差不多五个小时,季晨醒来时,程野已经从高烧中恢复了一些。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床垫就回到次卧,又顺便把次卧收拾了一下,恢复原样。
比起前一天,季晨这次算是学了聪明。
先一步点好外卖,收拾完东西,刚好赶上一碗热粥送到面前。
喝粥同时,季晨打开了手机,被排山倒海倒进来的微信提醒震得险些丢掉勺子。
处理完工作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季晨放下手机,收拾了粥碗,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微信消息页面上,程野的头像上。
-子曰:醒了告诉我,我点了外卖
发完消息,季晨就将桌面收拾了一下。
左右也没事做,想起储物间好像还停留在被程野翻乱的状态,季晨索性去将这个保姆做到底。
可走进储物室之后,季晨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这是储物室?
这是狗窝。
以为被翻乱的药箱是夹缝中所呈现的最乱的一角,谁能相信,这已经是最整洁的一部分了。
季晨长长叹了一口气,先找了一个地方下脚。
但前脚才进去,后脚还没落地,架子上的东西就因为底下支撑的东西松动,直接哗啦啦倒了一地。
如果不是因为怒气不能具象化,季晨此时的怒气可以烧了整个储物间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