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没有太多机会碰面,不知有意无意,何淑华总能想到一些新奇点子,拉着孙子陪自己,天天嘴里挂着“哎呦外婆老了,这些年轻玩意儿再不试试以后就没机会喽”,倪秧听不得这话,一来二去和孔笠见面的时间就少了。
今早她一醒来就打电话给倪秧,说想去爬爬山顺便见见老朋友。
梅婆婆,两人早些年有缘,何淑华救过她一命,但后来梅婆婆搬走这几年联系也断断续续,难得能见面了,何淑华从刚回来就期待上了。倪秧不好拂她兴头便陪着她一起上山。
他给孔笠发消息:「今天下午可能不行了,外婆和梅婆婆很少见面,要聊很久」
手机屏幕亮起,倪秧默默看了不远处聊得高兴的何淑华一眼才拿起来看。
k:「好的(大哭)」
倪秧看着那个表情包,想了想都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安慰他:「等外婆习惯了就好了」
他知道何淑华其实还有些接受不了,更不用说他前几天打的那通电话还给她留下来深刻的心理阴影。在她心里,孔笠确实不是很合格的形象,不能让她放心。
收了手机,倪秧呼出一口气,看何淑华笑得眼尾纹都一齐出现也跟着心情放松了些。
她对面梅婆婆还是那身灰绿褂子,齐耳短发,银发占了大多数,随着她的动作飘浮着。不同于何淑华,她唇角笑意很淡,眼神也很模糊,好像并没有在看谁,大多时候都只是在听。
梅婆婆比外婆高,坐在她对面格外费力地佝偻着腰听她讲话,这画面其实还挺温馨的。
何淑华也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孔笠倒是有心想和外婆见个面好好说清楚误会但一直也没有机会,何淑华态度很坚决——他一日没搞定家里人就一日别想和倪秧正常交往。倪秧都拦不住,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倔的样子。
孔笠愁了几天,不只是外婆的态度还有孔明玉。这几天孔明玉像是很忙总是见不着人影。
孔笠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生意的事,直到林医生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才猛地想起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过孔明玉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见面聊一下吧。”林医生的语气听起来不算轻松。
孔笠:“严重吗?”他已经敏锐地听出了林医生的话里话。
林医生:“我说不好,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先做个心理准备。”
他这么说,孔笠心里就有数了,也许是孔明玉一直被遗忘的那部分有进展了。
孔明玉的心理疾病和这段消失的记忆息息相关,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孔明玉始终想不起来分毫。这对她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想不起来她便得以暂时维持正常的生活,但在看不见的地方这段记忆像是她心里溃烂掉的一部分,像是她生活中摆脱不掉的一块阴影。
虽然孔明玉从没提过,但孔笠知道,孔明玉会在没人的地方因为这段记忆崩溃大哭。
三十分钟后,他和林医生面对面坐着了。
林医生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出口语气很谨慎:“在你妈妈那场车祸里丧生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孔笠摇摇头:“我当时很小,没有太多记忆。不过我妈一直告诉我的是一个男人,我父亲。”
林医生听完没立即说话,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一些异样的情绪,几秒后他才组织好措辞:“可能不是,很久以前,一次在我们做催眠的时候,你妈妈提起过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不能确定那个人跟她的车祸有没有关系,但她后来没有再说出来过了。我也尝试旁侧敲击过她,但她都不记得了。”
孔笠等着说接下来的话,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医生推了推眼睛,“昨天你妈妈发消息给我——她说,让我把那个名字告诉你。”
孔笠盯着他,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你是说她一直都记得,只是没告诉你。”
“嗯,但她让我告诉你,”林医生很明显也没弄清楚孔明玉现在是个什么精神状态,既然都想起来了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接受他这近十年来的治疗,现在又莫名说出了,“乌清棠,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催眠时我问过她。”
孔笠微愣,不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林医生还在继续说:“抱歉,我当时不能告诉你,我得保护病人隐私。”
所以说孔明玉撬动了自己尘封记忆的一角,也许她还停留在表面,也许她已经挖掘大部分了,没人知道。
眼下,孔笠问出了最奇怪的地方:“她为什么让你告诉我,她还有发其他的给你吗?”
林医生摇摇头,“没有了,可能觉得我一听见这个名字就会想起来前因后果,能跟你解释的比较清楚。”
孔明玉想传递某个信息,孔笠猜想着又听见林医生问他:“她为什么不可能告诉我这个名字,明明治疗一直都挺配合的?”他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实在不应该把这问题抛给孔笠的,但他单纯想不明白,便问了出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在他脑海里跟着浮现,孔笠忽然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如果她还有再来找我,拜托你立刻告诉我一声。”
原地只留下呆滞的林医生赶忙答应了。
孔笠开车回到孔明玉的住所,一言不发地打开一扇一扇紧闭的门,冷冷清清的没人。他不停地给孔明玉打去电话,但都没有人接通。
站在两人半个月前才发生过真吵的客厅,挂掉始终关机的电话,孔笠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孔明玉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