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后悔了,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吹着冰凉夜风走了段距离,忽然听倪秧声音低哑开口问他:“疼吗?”
孔笠半晌没说话,蓦地将唇印在他颈侧滚烫的血管处,好一会才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
“不痛。”他忽略身上伤口一阵一阵眩晕似的疼痛回他。
倪秧又一言不发了,他知道孔笠是故意的,既是对之前自己总是独自行动的惩罚,也是不想他跟来,那地牢障灵只会比赵府多得多,还更凶。
孔笠轻笑了声倏然出声问他:“那你呢?疼不疼?”
他说话间的热息尽数喷洒在倪秧脖颈间,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倪秧愣了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孔笠就好心提醒他:“从老圆梦障中出来的时候。”
身下人一僵,闷声:“你怎么知道?”
孔笠好笑,用双手搓了把他的脸颊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敢不告诉我。”出障时倪秧扑倒了孔笠,因此大部分障气都由他抗下来了。
“其实……”倪秧顿了下决定诚实一点,反正孔笠也不会信,“不是很痛,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也不要……”
倪秧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本来应该是自己生气的怎么变成孔笠了?
“不要什么?”孔笠问。
倪秧:“这次真的很危险,我刚刚听刘半渠说完有点害怕,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孔笠心说,你自己都做不到还敢教训我。
他笑吟吟应了,而后说:“我们出去好好谈一下吧。”
倪秧神思发散,想到两人之前说的那个似真似假“约会”,喉间微干,“谈什么?”
这倒确实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孔笠笑笑说:“谈谈我们俩。”
倪秧没立即说话,就听孔笠声音低下来,莫名几分委屈的意味,“你不会不想吧?还是你觉得根本没必要?”
“没有,”倪秧连忙否认,为了找补很快说,“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
口不择言的下场就是倪秧崩溃闭眼,恨不得当场失忆,这显得他多等不及似的。
孔笠闻言心情愉悦几分,身上的伤都不怎么痛了。
这时,不远处天穹忽然炸开一束绚丽焰火,倪秧转过来的瞳色都跟着染上了天边的奇异色彩,流光溢彩,漂亮异常。
他眸子里藏着些许疑惑,以为自己没听清孔笠的话。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然后各自忍不住偏头笑了起来。
孔笠笑完了,抬眼看向前面时,忽然见到了两个等候已久的熟悉的身影。
屋内空无一人,轩窗紧紧合着,没让一丝冰凉夜风灌入。
空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的极淡的木香,倒是很像那个人。
李晚晴走过去,没看见人心下也并没有慌乱的感觉,从踏进这屋子时便有种奇异的宁静充盈她心房。
薛千元留下的痕迹也并不多,他们两人最后没下完的那盘棋还在原处,上面留了张薄薄信纸,用一枚黑子压着。
李晚晴深吸一口气,拿起那页信,手微微抖着但眼泪却并未再流出来。
“晚晴:
抱歉没能和你见最后一面,请你也不要难过,因为在最后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见过很多回了。虽然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我也不知道我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无用功,但只要能让你开心一点就够了。我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和你亲口道谢,谢谢你教我读诗,看戏游湖过节……因为有你存在,我才坚持到现在,所以订亲时偷偷送去的那株血莲是给你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你不要拒绝,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我也很希望李先生能平安无事醒来,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你。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李先生的事。
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生辰礼是我亲手做的芡实糕和一只不是很贵的银簪,但没能把它们交给你,我想说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给你准备过。当时我没有解释,我很后悔,害你那么生气。如果提前知道后来的事,我当时一定会和你好好解释。遇见你我从没后悔过,活着的每一天都觉得很值得。
其实应该补上一句的,生辰快乐,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的阿晴。——薛千元”
每个字每句话都那么笨,跟薛千元本人一模一样。
本来最后一年就是为了等他回来啊。
指尖信纸滑落,李晚晴双手捂脸忍不住放声大哭,窗外一束一束接连炸开的焰火的斑斓光芒透过窗纸模糊照亮了地上那张墨迹已经干涸很久的信纸。
薛千元在她赶来之前就已经走了,三株血莲耗尽了他的命。
远远望去,天边焰火几乎将整个漆黑如墨的苍穹四分五裂。
柳相思和老圆站在前面不远处,笑着看他们。
烟花直直坠落再未升起,障开始碎了。
孔笠重新睁眼,入目的是许久未见的兰静寺景色。他们入障时的夜色已经褪尽,此时一轮边缘毛茸茸的橙红夕阳在天边剧烈燃烧,缓缓向下。
见倪秧第一时间看过来,孔笠温柔笑笑跟他说:“我没事,没把伤带出来。”
倪秧这才放心了些。
老圆出障以后从宽大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个套着土土七彩太阳花手机壳的旧手机来对着远处落日“咔擦咔擦”拍了几张,脸上挂着笑回头招呼几人:“你们也拍啊,李姑娘也可以抬头看看,很好看的。”
李晚晴没看他,呆呆愣愣的,一向苍白的脸被日光映得有血色许多。她抬头细细看了老圆一阵,末了轻轻叹出一口气,他真的不是薛千元。
她之前尝试跟他说过这个故事,可是无一例外老圆都会忘记。如今看来,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因为她低着头也没能看见老圆把手机转向她拍了一张。
李晚晴浮在空中,对几人道:“多谢你们,现在我可以安心去了。”她已经知道薛千元最后想说的话是什么了,薛千元说自己不后悔,殊不知她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