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后,和尚过了很久才站起身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往大殿走。
他想起来还有经没念完,只是因为李晚晴的突然到来停下了。
他木愣地回到大殿之上,有以往相熟的小和尚嘻嘻哈哈凑过来说:“唉你去哪了?明天的三扫还是你替我?”
小和尚说完好一会不见人回应,有些不解地又重复一遍才听他哑声应好。
奇奇怪怪。
小和尚抖了抖肩,看他这样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怪吓人的。一直见他进了大殿才想起刚刚要做什么转身离开。
得了,明早又不用大清早就爬起来扫山阶了,可以睡觉了。
薄暮时分,寺里撞钟,声音绵延不绝弥漫山野。
大殿里的千枝灯灯芯寂寂无人烧得爆裂,烛油缓缓淌下又在底部凝固成白块。
毁容和尚跪在诸天神佛面前,双手合十,口中轻声念着重复的什么,一遍又一遍。
丝毫不觉殿内多了两个人。
孔笠和倪秧来时,前面不知道跪了多久的那人终于起身,带着满脸疮疤与他们错身离开。
孔笠看他背影,若有所思道:“会有那么巧吗?”
大火,逃跑的人以及这人脸上的疤痕。
“一会可以问问李晚晴,”倪秧停顿了下,“不过,他身上有种很熟悉的味道。”
“芡实糕。”孔笠接话。
倪秧点头,那味道确实和孔笠那天买的芡实糕一样,这样一来他也想起自己好像在那个歇脚庙前见过他。
“他念的也不像佛经。”孔笠忽然又说。
“你怎么知道?”倪秧有些好奇。
“猜的,感觉不像。”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诚心信佛的样子。孔笠在兰静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此他格外熟悉真正一心向佛的人的面容是什么样子,而刚刚那个和尚他看不出来。
两人说着推开了李父所在的屋子,这里很偏,是李晚晴特地打点过的,很少人知道。
李晚晴刚刚给李父喂完了药,此时正替他掖着被子,动作细致仿佛已做过千百遍似的,丝毫没有不耐烦。
柳相思回头看见他们,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赵承溪那边怎么样了?”柳相思问说。
孔笠点点头,“赵承溪已经松口了,他一听说刘大夫和李父认识就开始动摇了。”这是刘半渠下午在他们上山之前告诉他们的。
闻言柳相思下意识看了床边的人一眼。
李晚晴却好像早有预料似的,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我之前就猜过,现在看来也许我没猜错。我爹现在这样子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榻上躺着的人面色灰白,双目紧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能冒昧问一下吗?李先生这样多久了?”倪秧开口。
“半年了,我爹那天无缘无故倒下,我也不知道缘由。我爹给人看病都是不收钱的,所以我在家里找不到任何可以用的药材,不过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爹这病该怎么办……”
李晚晴抬起头看了几眼床榻上的人,神情麻木无望,充斥着用尽气力之后的自嘲。
“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我听说承溪家里靠药材起来以后就辗转回了冀州,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你和赵承溪认识吗?”倪秧问。
李晚晴点头回他:“小时候我们一块长大的,那时候我和我爹还在这里,后面有一阵子不太平我爹就带着我走了。”
她说着,神情却有些迷惘,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人和事。
柳相思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别想太多,李先生肯定会好起来的。”
一旁坐着的孔笠听着他们的话站起来往李父床边走。
“你们有闻到一股味道吗?”他问。
柳相思和李晚晴皆是摇摇头,但倪秧经他这么一提醒,忽然也嗅到了空中若有若无的极淡的味儿。
李晚晴也走到李父身边,“你说的是这个吗?我爹一直带在身上的。是我娘还在时绣给我爹的。”
她说着扯下李池生腰间一个绣相精致的香包,递给孔笠。
孔笠接过来掂了掂那香包,问说“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怎么了吗?”
“这味道有点像那天我们在荒村闻到的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些纯恶障灵身上散发的腐烂药味。
但孔笠没告诉她这点,得到应允后就打开了那香包,看了看里面后忽然伸手摸出来一张折得极细极细的字条。
顿时吸引了另外三人。
“这是什么?”柳相思问。
孔笠和倪秧对视一眼,都想起那天刘半渠说的话,李池生撕掉的那一页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