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笠忽然笑了声引得赵喜心里发毛看过去,“你笑什么?”
孔笠冷眼看着他,声线寒凉如同浸冰,“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喝酒喝多了把脑袋也喝坏了吗?”
赵喜心头火起张嘴就要反驳他,然而下一秒孔笠的话让他遍体发寒,像是凭空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起了鸡皮疙瘩。
“你就没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那些东西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缠上你?亏你还惦记着赵家人,连他们会做什么都猜不到吗?”
他嘲讽的话不能深想,一旦深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就冒出头,扎根下来挥之不去了。
赵喜想像往常一样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有些秘密就得带入棺材永永远远埋葬。
可……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眼神带上迷茫地向面前仅有的人求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孔笠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说:“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来没做过噩梦吗?从来没梦见那些脸?”
赵喜沉默不语。
“最后一个问题,起火那天你在哪里?”
这算什么问题,不是整个赵府的人都知道那天正好就是在他出去买酒时出事的吗?虽说过于巧合也实在怪不得他,可他多多少少也难辞其咎。
赵喜自嘲地扯扯嘴角,正要回答他时那话又在脑中滚过一圈,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像青天里的雷重重劈下。
他嘴唇颤抖起来,无意义地重复了一句:“整个赵府的人都知道……”
孔笠眉心微跳,那两只障灵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但也不是赵家人招来的,而是他招出来的,本来是为了压迫赵喜,击溃他对赵家的忠诚,从他嘴里套话。
效果也确实很好,那两只曾亡命于此的障灵虽不知名姓,但一出现就狠厉地缠上了赵喜,甚至不用他引导。
由此也可见这赵喜与赵家拼命隐瞒的秘密必定有脱不开的干系。
因此孔笠怀疑他起火那天也许并没有出府,而是其中帮凶也说不定,买酒也只是借口。所以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可他没想到赵喜的反应这么大。
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万一万一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天确实去买酒了,而惨剧也恰恰是那天发生的。
孔笠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诡异的事。
赵喜的反应也说明了那天的大火并不这么简单,而且看样子他好像确实不知道那天会起火。
“那天我没守着……”他喃喃自语的话刚一出口就猝然而止。
但已经晚了,孔笠听见了。
“你守的什么?”孔笠目光如炬,审视着他。
赵喜失神得厉害,脑子嗡鸣震动不止,几乎听不见孔笠说了什么。只有一个念头不断明晰,如附骨之蛆深入脑髓,开始折磨他。
“如何大火把你守的地方全给烧了的话,赵府也还没死心,是不是又搬到了其他地方?”孔笠一边问,一边牢牢盯着他的神情。
只见面前的老人突然哀鸣一声,接着用皱巴的双手捂住眼睛,无声哭了起来。
孔笠一言不发看着他痛哭,全身颤抖。
静默空气里浓烈辣人至极的酒味蔓延,有些刻意忽略掉的回忆也一点点被唤醒。
“卖酒的人说我这酒是全天下最烈最烈的酒,寻常人喝一口就会被辣得流眼泪,旁人一闻便醉,”赵喜终于平静下来,目光空洞无神地说,“所以当年在地下室,他应该闻见了。”
“以前闻过你的酒味后,知道那天你出府,于是选了那天……”孔笠说。
赵喜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怎么引的火,怎么逃跑的。”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也许是有意无意,那人选择在那天出逃,恰好免了赵喜的死罪。
赵喜如今只觉得难以言喻,一个自身难保的人,一个深陷泥潭绝望的人竟然也能对他这种人施予慈悲吗?
“所以有人逃走了吗?”
“……有。”
赵喜:“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有一个人还活着。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孔笠笑了下:“赵家应该又找了个地方给赵承溪续命吧?”
提前这个名字,赵喜的鼻端又出现了那抹日夜不散的血腥味。
很淡很淡,如果刻意忽视也能忘记,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梦里都是这味道。
赵喜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夜也深了,头顶悬着的那些琉璃灯盏发出轻微转动的声音,那声音也抓挠着心底腐烂的地方。
孔笠离开很久以后,赵喜还在自己差点被杀死的地方呆了很久。
已经过去太久了,太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夜里总闻到些许血腥味,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他也想找找那血腥的来源,可他是赵家的人。
是赵老爷救了他的命,免他饿死的命。
赵承溪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把他当亲生儿子捧着伺候着长大的,所以哪怕孩子做错了事,也应该等等他给他时间悔过不是吗?
只是,这一等就是足足数十年。
赵喜想,他这个错实在是犯得太大了,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