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行行行,依你依你——”纪公子转过头来问楚千繁:“你在这,那楼星盟呢?”
楼星盟那家伙一诺千金,怎么会放任自己还不容易保下的人质在这受苦受罪?
“问他。”楚千繁举起手指向了胡凡。
“你是说,那个看起来命不久矣的年轻人就是城主?”胡凡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一脸歉然道。
纪公子到底看重这位朋友,一听说楼星盟出事,带着随行的十三位天下顶级的医师就杀了过去。
楚千繁则被小厮领了住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内修养。院中家具一应俱全,此外还配了几名丫鬟,甫一打开门,便齐齐屈膝对着楚千繁问好:“姑娘好。”
连日来精神紧绷,等与纪公子相认后,她已很疲惫了,尤其是腹中总感觉有东西蠕动,叽叽咕咕地胀得很,总不觉得饥饿。
但作为细作,吃饭睡觉乃是头等大事,只有摄入了足够的吃食,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地为阁主做事。
虽然如今她成了金玉阁的叛徒,已不需要再杀人了,反而成为了金玉阁追杀的猎物。
她已习惯了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中食寝、养精蓄税。吃过饭后,两名丫鬟边收拾碗筷边道:“姑娘稍坐,待会洗澡水便放好了。”
“不用。”楚千繁打了个哈欠,“你们有什么事先去忙吧,我现下困了,让我好好睡一觉,没什么事不必喊我。”
说完就翻开棉被呼呼大睡。
如今有纪公子在,楼星盟的安危问题便迎刃而解。心头卸了一大重担,斗志便消沉下来,饭后最是精神困顿,此时酣睡最是惬意。
她原本心中有几分疑虑,本想着睡到翌日清晨,便找人打听。
城主……
当今圣上忌惮江湖势力,百官擢选向来不会优先考虑武林中人,何况楼星盟当年负气出走,这些年都没什么消息。
可为何胡湖会说,楼星盟是城主?据她所知,这城中城主另有其人。
但不论如何,至少目前可以猜到的是,楼星盟的身份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
脑海中推演的画面渐渐模糊,楚千繁从鼻子里长长呼了口气,在窗外一阵阵凉爽的风中入了梦乡。
可睡着睡着,却觉得愈发地不踏实,四肢又酸又胀,这种感觉烦得她开始胡乱挥舞,觉得身上的被子简直就是强加在她身上的千斤镣铐,遂伸脚踢开了被子。
身上的燥热感还未消散,忽然一阵寒风扑来,又刺骨得她瑟瑟发抖。
楚千繁想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没力气了。
门口值守的丫鬟听见声响,撑着耷拉的眼皮,边打着哈欠边推门进来。
点了烛台,立马就看见了楚千繁煞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不由得惊呼:“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
另一个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叫大夫!”
楚千繁想,她大约是病了。封驰在她身上下的毒,长途跋涉的劳累,与人搏斗的隐伤,无不在透支着她的身体,可她还不能死,还不能死……
白光一闪,一阵耳鸣,时间之轮转了起来。梦里,她也如这般地发着烧,母亲倚在床头,将被子紧紧地盖在她身上,她则挪了挪身子蹭蹭母亲的手掌、手背。
又是白光一闪。
然而,这一回她却不是孩童身高,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随着一队士兵站在天门关外。
风卷黄沙,打得囚车猎猎作响。
她并非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只是从不敢提起罢了。
阁主为了试探她的反应,特意赐她原姓,“楚”,她明知道楚家灭门与阁主脱不了干系,却还要装作一副“终于有家了”的欣喜样子。
漫天的风沙之中,囚车里母亲正将小小的她护在怀里。
楚千繁捏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可是这十余年日夜折磨的时光实在带给她太大的苦痛了。
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却成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打出一拳,阁主回过身来的那个神情,面具底下那双神秘的眼睛,让她觉得她只不过是地面上一只无枝可依的锦雀,天空中分明有鹰隼盘旋,而她却只能在原地无助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