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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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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城里,还未离开的修士都收到了请柬。

戚定雪懒洋洋地靠在一名女修怀里,看到修士手中青光朦胧,问:“这是什么?”她化了一副清俊出尘的青年男子皮相,依偎在那名女人怀中,长发勾出一缕粘在艳色的红唇上,女修目光落在那缕黑得晃眼的发丝上,手指轻抚她白皙的面庞,将发丝为她拨开,然后才看向空中以灵力显化出的字迹,说:“是沈国发下来的邀请,沈国太子的生辰就在明日。沈国的老祖会给沈昀赐冠礼,那位得了沈玄剑君青眼的少年修士也会参与这次的祝宴。”

她迟疑了一瞬间,看着灵力告知的消息,搂着戚定雪的手不觉松懈了些,她支起身子,戚定雪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坐直,长发水一样倾泻下来。哀怨的视线望过来时,女修不觉耽误了佳人,只是皱着眉看着空中的字迹说:“有些奇怪......”

戚定雪不得不顺应着问:“哪里奇怪?”

女修面色古怪,说:“沈国放出的消息说沈玄与这位少年修士的师父是故交,现在那位少年修士的师父身故,她与沈国太子年龄又相仿,沈玄愿意代友给这位少年行笄礼。”

这也太奇怪了。

这是大部分修士的心声,先不说这样做是否合理,毕竟修真界没有凡间那般墨守成规,那莫须有的友人到底是谁?请得到沈玄这尊大佛为其弟子行及笄之礼?

女修摇摇头:“那些大修想法真难懂。”戚定雪一哂,谁说不是呢?

正当戚定雪目光复杂的时候,女修复看向了最后的落款:

沈玄。

敬邀。

比起邀请内容的工整死板,这最后四个字,笔锋锐不可当,一撇一捺之间剑意游走,狂妄之气几乎要从那剑刻般的字迹中汹涌而出。女修看了一眼便双目刺痛,仿佛当头被人刺了一剑一般,一缕殷红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流出。

戚定雪抬眼,瞥向那青色的字迹,咧嘴笑了笑,那邪气十足的笑容为她幻化而出的好相貌平添了几分邪性,冰冷的犬牙在嘴角印出了一个豁口。她惊慌地攥住女修的手,痛苦地闷哼一声,才道:“京戎,你如何了。”

京戎自然听见了那声痛哼,她手上灵力闪烁,急切道:“你看到了?那邀请信的落款只怕是沈玄亲手写就,她修为通天,哪怕是练剑以后用于喂招的石头,其上残留的剑气都会伤人,你修为低,只怕受不住这等剑意。”

戚定雪刻意迎合京戎变出的清冷嗓音都低哑了不少,她肩膀颤抖着,脸色惨败,嘴角不断流下的血落在了京戎的手背上,带着凉意的血冰得京戎手一哆嗦。

京戎咬牙,恼恨道:“真是倒霉,秘境里没捞到什么东西也就算了,现在甚至发邀请信都这样瞧不起人,沈国真是欺人太甚!”

实则不然,沈昀发出的邀请都是根据各修士进入秘境时的修为拟定,邀请中蕴含的剑气都是刚好让人感到压迫而不伤人的程度,戚定雪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京戎不同,京戎算得上她此行的主要目标。她漫不经心地又洒出一点血,用让人心碎的声音,哽咽着问:“京戎,你痛不痛。”

“有点。”一个戚定雪此前从未听过的冷淡声音忽然在房间内响起——房间里有其他人,但是她没有发觉。

一只带着茧的手摸了摸戚定雪的脸,戚定雪狐毛倒立。

而眼睛看不见的京戎茫然又无助地摸索一阵,色厉内荏地喊道:“什么人!”

装潢精致的房间中,转眼只剩她一个人。绿光幽幽,衬得她面色发青。

沉昭收到沈昀的消息,说元昼又闯祸了,拜托她处理一下,顺便商议一下笄礼。

在赶到他说的宫殿之后,沉昭首先看到的是伏雨。

明明早上还看到过伏雨,这只是一个照面不见,伏雨就像老了十岁。她站在一个被押住双手的黑衣人面前,脸上是不眠不休工作三十年都不曾有过的绝望:“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对方痛不痛,你就把他绑来了。”

沉昭听到那个黑衣女人平静,口中说的却是反驳的话:“不是因为她问痛不痛,是因为她看着很可怜。”

一声明显压抑着的吸气声在黑色女人话音落下后响起,伏雨死死按住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因为预知到新一轮麻烦而产生的头痛,说:“元昼,在你受召回城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

黑衣人古井无波复述:“不要随便捡小猫小狗回来。”

“那这是什么?”伏雨指着黑衣女人脚下,沉昭这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迷过去的青年男子,看见那名男子的脸时,沉昭微微一怔,她走向伏雨,伏雨看到沉昭,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称得上五花八门:羞愧、无奈、彷徨......什么都有,她捂着脸,以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道:“殿下,您来了。”

伏雨少有这样情感丰富的表情,沉昭不由得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神龙见首不见尾、雪卫三大统领的最后一位统领,恰巧对方也看过来,表情还是冷漠的,但是沉昭从她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得意与骄傲,她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青年说,语气沉着,一字一句道:“这是小狐狸。”

听到她说的话,伏雨表情一凝,还真顺着她的姿势看过去了,但是马上她反应过来,看向元昼,暴怒:“我是这个意思吗!不管是小猫小狗还是狐狸!都不准随随便便带回来!”

“哦。”元昼蹲在昏迷的青年旁边,摸了摸青年颤抖的眼睫,仰头看向伏雨,似乎是还想挣扎一下:“真的不能让她留下吗?她真的很可怜。”

伏雨面庞重归平静,像是火焰燃烧殆尽以后残留的灰烬,她没有再说话,双掌慢慢合拢,又像花苞一样慢慢舒展开十指,沉昭看到一点寒光从她手间慢慢凝聚,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从她身上迸发出来。元昼短暂地变了一下脸色,拎起装晕的青年就往外快步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小狐狸,命比较重要,我以后再看你。”

沉昭看着她跟提外袍一样提着戚定雪往外走,理解为什么沈昀和伏雨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了。

此等奇人,不亲眼见识过,很难用言语描述她的非同寻常。

等到元昼的黑色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沉昭的视野中,伏雨才惨淡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家不成器的子辈藏着掖着却还是因为偷鸡摸狗被抓了个正着还有硬着头皮赔礼道歉低声下气解释的命苦家长,带着几分家门不幸的悲伤,对沉昭说:“殿下,元昼她平时,其实不会强抢民...狐的。”

沉昭失笑,她问:“怎么回事?”

戚定雪为什么突然被元昼抓到了。

“殿下应该不知道吧,”伏雨揉揉眉心,说:“最初的雪卫成员,其实都是沈玄大人捡来的弃婴或者孤儿,我与槐安都是如此,在沈玄大人接任沈国之后,正式设立雪卫,有修炼天赋的北地人都可以前往惊蛰城在完成试炼与考核以后成为一名雪卫,但是元昼不一样。”

伏雨轻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这段往事非常难以启齿:“元昼她虽然也是沈玄大人带回来的,但是与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不一样,她是有亲人尚在的。起初大人说她只是被家里人寄送到这里避一下天机的窥探,槐安活泼,问是什么天机,大人说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元昼很虚弱,也不曾参与雪卫的训练。但是她到惊蛰城的第二年,她忽然出现在了沈玄大人的面前,说了一句话。”

“你好可怜。”

戚定雪忍着头顶传来的不适,被元昼带在身边实在痛苦,她完全不懂收着力气,几乎是把戚定雪的头发当麻绳在缠,戚定雪的脸是假的但是头发不是啊!关键是这人一边薅头发一边还念着什么“可怜”,她哪里可怜了!堂堂狐族大妖,野狐狸见了她哪个不是伏地叩首,偏偏到了这地方,要被这样羞辱。

新一轮的折磨再次开始,又有三根头发被扯断,再这样下去,自己头顶都要秃一片。一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秃毛狐狸,戚定雪忍不下去了,她睁开紧闭的双眼,跳起来对着面前的人大吼:“狐可杀不可辱啊!”

元昼蹲在地上,静静抬头看向忽然站起来的戚定雪,疑惑道:“你醒了?”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情绪,戚定雪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准确读出她语气中的真诚困惑,她宁可读不懂!

戚定雪看着元昼手指上缠着的几根断发,指着元昼气得浑身颤抖:“我说了狐可杀不可辱!”

元昼垂眸思考了一会,手上忽然出现一把短而锋利的剑,那剑只有小臂长,甚至称不上一把剑,可戚定雪一瞬间生出一种被这把剑锁定、再也逃离不开的直觉。

她忽然想起,沈玄喜剑,常与器宗陈元白对弈。她从器宗那里赢来的灵剑中,就有一把是陈元白以传说中刺杀凡间帝王的鱼肠剑为原型炼制出来的,器宗给这把剑取的名字也叫鱼肠,据说可杀人于无形。

“嘤咛。”戚定雪躺了回去,把脑袋搁在了元昼手下,还好心地将一缕头发塞到了元昼微微勾起的食指上,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豁达。

元昼继续有一根没一根地摸戚定雪的脑袋,怜悯地看着戚定雪,面无表情道:“狐狸,你好可怜。”

姑奶奶落到你手里才是最可怜的!戚定雪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迫于元昼的威压与鱼肠的凶名,敢怒不敢言。

对着一个当世难逢敌手的剑修说她可怜,如果是旁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是以沉昭对沈玄的浅薄了解,或许这反而会勾起沈玄对这句话背后含义的兴趣。

果然,伏雨继续道:“剑君挥退其他人,与元昼交谈以后,告诉我们,元昼会留在雪卫里。我和槐安都吓坏了,以元昼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负担不起剑君定制的雪卫训练强度。但是很神奇的,元昼第二天真的辰时就出现在了训练的校场中,甚至没有出问题,不过自那之后,她的言行也越发奇怪了起来。”

伏雨蹙着眉摇头,说:“槐安专门抽时间观察过她,她像是能看到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一样,忽然无缘无故发呆,然后开始自说自话,或者带回来一些不太正常的东西,巨尾虎和冰原狼都算这其中比较正常的,她还偷回来过一个孩子,跟槐安和我说那个孩子太可怜了,让我们做这孩子的爹娘。”

沉昭看见伏雨的脸上再度带上了淡淡的死意,想来这些事情哪怕早就过去,再度提起也还是会对当事人产生二次伤害。

“那可是一个孩子,北地风霜多重,那孩子受了寒,脸红红的,剑君又不在北地,我和槐安不会带孩子,只能给那孩子用了一点药性不烈的丹药,然后我把元昼揍了一顿,让她连夜把孩子送了回去。”伏雨痛苦地捂着脸,元昼回来以后是她情绪波动最强烈的一天:“她送走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也是说着那孩子好可怜。”

沉昭嘴边淡淡的笑意忽然消失了,她重复了一遍:“好可怜?她有说是因为什么可怜吗?”

“不会,她只会说这一句,旁的一字不会提。”伏雨道:“我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出发,亲眼看着她将那个孩子送回了南城某户人家才作罢。”

沉默半晌,沉昭问:“你想提醒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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