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的恩师们
我们小学的校长说得的确不错,黄陂十中师资队伍真的很强大,可以说,比现在的任何一个重点初中要强很多。
我们这个学校的老师很特别,大多出身和经历都不一般。其中有国军中将的儿子,有毕业于黄埔军校的国民党军的起义将领,有国民党高官的大小姐,有海军的翻译官,还有几位是带着□□帽子从名牌大学毕业曾在高等学校任教的老师。
教过我们的老师,大约有十几位。
班主任蔡老师竟然和我同名,当时很年轻、很帅气,还没结婚。
记得上学第一周的星期六晚上,我们在学校操场上看了电影《红日》。
蔡老师就在星期天晚上教我们唱《红日》里面的那首很流行的歌“谁不说俺家乡好”。
蔡老师浑身都是艺术细胞,能歌善舞,没去从事专业的艺术工作太可惜了。
后来,在我们公社的文艺宣传队里,蔡老师是总导演,他还教过我一个独舞“蝶恋花”。
教过我们语文的老师有5位,最先教我们的是一个方老师,名字忘记了。
记得上《落花生》一课,他让我读课文,我用带着浓重的黄陂东乡方言大声读了一次,因为很流利,且没读错一个字,他大大地表扬了我。
第二位是王老师,也只教了几周,印象不深了。
教得最长印象最深的是许老师和宋老师。
许老师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
她和我小学时的郭老师一样,也留着一对又长又大又黑的长辫子,非常漂亮,气质文雅。
许老师的丈夫是电影演员,出演过多部电影。我在武汉曾经接待过许老师全家,见过他一面,已经80多岁了。
许老师还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她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时候,是武汉大学京剧社的女主角,我曾看到过她演出的京剧《玉堂春》的剧照。
许老师曾教我们唱楚剧,我学会了几个唱段,现在还会唱,如《追报表》和《双教子》中的唱段。
我的语文成绩比较好,许老师特别喜欢我,总是亲切地叫我“华华”。
有一次写作文,我写了一篇散文《雪》,许老师给我打了95分,还在班上讲评了这篇作文。
上课前许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是不是抄的,我说不是,她才在课堂上声情并茂地郎读了我的作文,并作了详细的讲评。
许老师的这次讲评,给了我极大的鼓励,使我对语文的兴趣更浓厚了。
宋老师教我们时,他要我们练小字,抄课文。
我觉得抄课文没意思,就胡乱写诗。
其实我写的只能算是顺口溜,有五言的,有七言的,大多是模仿我在小说中看到的诗。
有一天晚自习时,宋老师叫我到办公室去,我跟在他后面走得很慢。
到了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的老师们都在笑。
我在门外听到有位老师说:“看看写这些东西的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我站在门口听到这话,就不敢进去。
这时宋老师出来了,把我拉进了办公室,我尴尬极了。
一位老师笑着对我说:“你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懂什么情呀爱的?”
我说:“抄课文没意思,我就瞎写着玩的。”
宋老师并没有批评我,还鼓励我多写诗。
还有一位教过我们语文的老师是教导处肖主任,他毕业于大学哲学系,那是在□□后期复课闹革命,没有语文教材,肖主任代我们语文课,教的是诗词。
肖主任就是因为写诗,后来受到批斗。有人说他的诗中有发泄对社会不满的诗句。
当时的数学课分为代数和几何两门。
教我们代数的是吴老师,他的帽子是“极右份子”,但被称为黄陂县的“数学大王”。
吴老师的课非常精彩!到现在同学们都清楚地记得他上第一堂课时的情境。
他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讲道:“算术是代数的基础,代数是算术的发展。”他首先给我们讲学好代数的意义。
为了提高同学们学习数学的兴趣,他组织了“数学兴趣小组”。
记得我们班当时有几位同学参加了,现在只记得有段帮林和古春福和我。
讲的内容大概就是和现在数学奥赛差不多的东西。
印象最深的是,他在黑板上写了满满一黑板的算式,来证明“5大于8”,目的是让我们掌握“不等式”的规律。
吴老师的代数课,使我对数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记得他给我推荐了一套华罗庚写的数学小丛书,一共有十本,只记得第十本书名是《神机妙算》,书都很薄,我很快就看完了。
我还书时请他再给我推荐这样的书,他说,学校图书室没有这样的书了。
他前半节课讲概念定理和例题,后半节课是巩固练习,经常是让同学们到黑板上去做题。
我一般是听完前半节课就开始偷偷看小说。
我的课桌桌面上本来就有一个小洞,我用小刀把这个小洞搞大,把书放在下面,从小洞里看小说。
吴老师发现了我这个秘密。
于是,有一次,在课堂上,我正在低头看小说,他突然点我到黑板上去做题。
我放下书,走上讲台,把题目看了一下,很快就做出来了。
吴老师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在看小说,点你上来做题,本来是想出你的洋像,没想到你还做对了,我还说什么好呢?”
吴老师真宽容!
课后我找吴老师说,这册代数我已经自学完了,能不能给我找些有难题的书。
他说,对于你,没有难题了,好好学,将来向数学方面发展。
记得1978年暑假,我在黄陂街上遇上吴老师,他背着几节烟筒,说是要把家里的烟筒换一下。
我向吴老师汇报了我毕业后的情况。
当他知道我考上了大学中文系时,皱着眉头说:“你上什么中文系呢,怎么不上数学系呢?太可惜了!”
吴老师在□□中受到不公正待遇,挨过批斗,下放到乡下去了,当时的处境看得出来不大好。
离开时,看着吴老师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当年吴老师教导我的情境,我的泪下来了。
大约是1998年暑假,我又见到了吴老师,他当时已经平反了,在城关中学教书,他交给我一份书稿,是专门讨论不等式的专著,想托我找出版社出版。
我把书交给一个出版发行公司,我想,这家出版公司是靠出版我主编的书起家的,他们一定会帮这个忙。
谁知最后书还是没有出版成,想起来,真是对不起恩师,心里一直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