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尽头是一丛令人放慢呼吸的巨大樱花树。
自从旧校舍的那株老樱在冬天盛开过一次,学校里就散播起树下埋了尸体,花妖得以复活,从此靠吸□□气为生的传闻。至于是谁杀死了故事开头的尸体,同学们推选了云雀恭弥,紧接着由于信任他的操守,认为云雀不可能违反校规,一致又将他否决了。
总而言之,那个地方如今是没人光顾了,几年前有传闻说房地产商要拆了荒废的旧校区,重建一座综合购物中心。这个计划最终搁置了下来,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如今产权是挂在了云雀财团名下。
再这样下去,云雀买断并盛地皮指日可待。
从我的座位刚好可以看到粉嘟嘟的花枝尖儿,盛放在疏朗的天空当中。我瞥了一眼值日表和挂钟,还有十五分钟散学。铃声一打,我掐着点儿提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对着身后不知道谁的询问,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网球课”。
路过风纪委员办公室的时候,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玻璃是新换的,一点划痕都没有,窗格子里面有一整套黑色真皮沙发和胡桃木的坐具。恭弥从品味上简直像一个45岁的男人。直到今天,他还在搜寻是谁胆大包天到把排球踢进了他的窗户,打翻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濑户黑陶杯。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打网球的即将小升初女生。
我的面前拦了一道生锈的铁丝网,上面粘着风纪委员长亲自写的毛笔字告示牌,每一个字都很肃杀,比通电管用。在翻墙和融化出一个洞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不过小心翼翼地避免损毁那纸珍贵的文件。
我继续跑,最后找到了樱花坛下的青年。
对于我五年前认识的这个人,我一直觉得,他像普契尼歌剧台上戴着假面的演员。一次父母带我去看了《图兰朵》,我除了图兰朵公主要把外国王子宰掉的时候,激动地醒了一会儿,其余时间全程昏睡。
华丽的古典制服,轻浮的笑容,以及奇怪的雾霭色冬菇发型。
没错。
我需要给他介绍一个靠谱的tony,来回报他五年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拜访和火焰教导。等一下,不是火焰,是排球。说错了,网球。
他背对我立在樱树底下,伸手托住了一片纤弱的花瓣。我放轻了脚步声,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十米的时候,脚踝上的一股拉力令我突然腾空而起,我被一株藤蔓挂到了半空,吓得我开始咒骂戴蒙·斯佩多的全家。
“你也下午好,有希子。”
斯佩多走到我的身前,把那片雨后湿润的花瓣盖在我的鼻尖,害得我打了两个喷嚏。王八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五年了,你从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你仍然需要学习隐匿你的天炎。若非是我,你会看起来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当然了,总比一开始的尸体焚烧炉要好。”
我:“……”
“你是我教导出来的淑女,”我的家庭教师居高临下地说道,“甚至可以凭天资称得上是一位大空公主。不应该像下河蹚泥的小学男生一样,再对恶作剧有迷恋了。”
“严格意义上,”我提醒他,“我要到明年才不是小学生。能先放我下来吗,您的脸倒着看比正着看更恶毒。”
藤蔓对我脚踝的束缚松开,我掉进斯佩多怀里,被他放下来,理好我的制服百褶裙。他提醒我:
“黄色海绵卡通形象的打底裤不会令你显得更成熟,公主。”
“我有什么办法,制服规定穿裙子,”我抱怨他,“还有你能别叫我公主了吗?”
他看起来很惊讶:“我以为没有女性会不被这个称呼讨好,在我的那个时代,只有公爵和国王的女儿才有资格用这个头衔。”
“你是我的国王吗?”我反问他,嫌弃地从他的冬菇发尖儿打量到鞋底,“你顶多是我的恶魔执事。”恶魔一词刚好和他的名字戴蒙同音。
他看起来充满令人作呕的虚假的悲伤。
我告诉斯佩多,上个月我流血了,他一下子抓住我的肩膀,检视我露出的皮肤是否有受伤痕迹,又问我为什么不残忍杀死伤害我的人。
我才嫌弃地告诉他,是月经初潮,我的父母买了个樱桃蛋糕为我庆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脸上一片空白的表情了。毕竟根据我的观察,斯佩多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保守老妖精,搞不好他那个年代,女人还在穿裙撑和束腰。
“你这次来会停留多久,”我问,“半天,一天?下一次来又是什么时候,三个月后吗?”
臭男人笑得很轻浮:“你会想我吗,有希子。说起来,对于我们的秘密课程,你一直有在保密对吧?”
“你不是说过吗?”我不耐烦地挥手,“被发现的话,我就要上手术台了。你绝对不会救我的,除非我求你。”
“连你最好的朋友都没说?”
“连我最好的朋友都没说,”对于我受到的质疑,我一脚踹向他的小腿。那是个幻术分身,涟漪一样消失在空气中,害得我差点儿跌倒,被他从背后扶正,“反正你也只会说,连你也治不好我的朋友。”
“那就好,”斯佩多满意颔首,“不然我可能就要杀死他了,他妈妈和有希子一定会哭得很伤心。”
我:“……”
我:“你怎么回事,我的朋友你也杀,我呢?要是我把你说出去了,你也要杀死我吗?”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弯下腰和我对视,眼中仿佛翻涌着冷冽的雾气,“为什么会连好朋友都不告诉呢,有希子,告诉我实话吧。”
我有点脸红,下意识想低下头,被佩戴白色宫廷手套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无法移开视线,我小声嘀嘀咕咕地说:“…不想分享…”
“什么?”
“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呀,笨蛋教师,”我大声,“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共享的吧?起码你就不行。”
斯佩多看起来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稍显强硬的姿态变得温柔,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按在我的颧骨上方,奇异地安静微笑了起来:
“有希子,你在对老师告白吗?可惜我已经和一位真正的公主订婚了,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公爵之女。而她刚好又是她父亲的长女,未来的女大公。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当我们的继承人。换句话说,这可是你当公主的唯一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真正]这个词听起来很火大,”我说,“你很恶心。我怎么可能看得上赘婿老男人嘛,我已经想好结婚对象了。”
“不会是你的幼驯染吧?”斯佩多带着一丝威胁和恐怖的意味盯着我,“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