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挥手吗?我感觉有阴影。”陆琛漫不经心地问我。
“没,刚刚有飞虫。”
“能帮我敷个药吗?”他递出来一小瓶药水,玻璃的,全是英文说明我看不懂。
我接过去,陆琛惨白的手骨顺势攥住了我手腕。他的掌心冰凉,渗人的温度通过血管直抵我心脏。
“好像真有蚊子。”他云淡风轻说着话,研磨我的皮肤,碾了碾,泛白的指腹渡上朱砂红。
“不用拆纱布,直接滴眼周就行。每只眼滴四五滴。”
我进到他眉心的位置,他不仰头,我也没说话,谨慎平视着滴,以免药水垂直下流。
陆琛像是不太舒服,动了动眼皮,眉心跟着微微蹙了蹙。他往后小幅度躲,靠在倚枕上,我不自觉倾身跟着他。一滴药水没滴好,顺着他鼻梁滑到鼻尖。
“抱歉。”我拿纸巾帮他吸,转回来时药水已经落到唇珠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打湿唇纹,润上了气血,陆琛抿了抿,一股涩味顺着他的吐息穿出来,被我吸进鼻腔。
有点苦,我皱眉想直起身远离,猝不及防被他禁锢往回按。陆琛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我腰背上,冰凉往上滑。
“有血腥味,肩膀好像渗血了。”他隔着衬衫布料按到了我的旧伤。
“是绑架时候受伤的吗?”他的声音,轻重缓急清晰明了地纠缠进我耳蜗。
嘶!陆琛手骨的力道随着语调时重时轻。尾音没收力,砸在我肩膀上撕心裂肺地疼。我腿软没站稳,一个踉跄朝他倒去,眼疾手快,我手腕撑在了墙壁上。
“不是。”我咬紧牙把声音闷出来,缓着呼吸,“我不小心摔的。”
“他们说,”陆琛指腹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我脖颈,“我把你救出去又后悔了,要把你拉下来,可我完全不记得了,是这样吗?”
我眼睛定在陆琛脸上,他淡淡的笑意半永久式保留着。
“没有,视线太暗他们看错了。”我动不了,所幸拿眼药水胡乱往他眼周继续滴。
“你们在干什么?”响亮的怒音毫无征兆闯进来,护士长推着换药箱大步流星迈过来,“这是病房,能不能注意点。”
陆琛依旧禁锢着我,轻笑了一声。我姿势有点不雅观。
多谢她把我从陆琛身上拉起来,我把眼药水默默递给她,护士长上下打量我,皱眉怔了怔,“别乱搞,等会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我身上的衬衫历经磨难,泥泞混着血迹,雷厉风行的护士长咔嚓几下剪成破布。我实在不想再听一遍养伤注意事项,皱眉不出声,思考着光着上身去买衣服的可能性。
她骂骂咧咧扔给我件病服,把我砸清醒,让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蓝白相间的料子格外柔软,我甚至蹂躏不出皱痕,和陆琛身上的一模一样。
暴脾气的护士长已经巡班离开,屋内寂静无声。我背过身褪掉衬衫,凉秋的寒意瞬间侵袭血肉,我倍感不适,头皮发麻窸窸窣窣换上病服,转回头,正看见陆琛盯了许久的笑。
他被撞破了依旧淡定不语,我们隔着白纱布对视,像两个精神病关在了一起。
我手机在被绑时碎成了两半,还没来得及换。我刚把手机卡装进衣袋,就被叫来了医院,暂时逃也逃不了。每天百无聊赖陪陆琛吃饭换药,剩下时间就是极限拉扯对话。
他脑子一点都不糊涂,除了不能在警察面前复述出绑架的血腥经历,除了不能工作看数据,似乎没什么其他影响。
不过…我们被关在平云最好的骨科医院里,每天闻到最多的就是手术室里人骨被煮熟的香味,导致我口欲变得极淡。
“今天可以出院吗?”我再次小心翼翼地问。
陆琛正在被医生围着拆眼周纱布,我在旁边打开饭盒,把里面的猪排骨都挑给陆琛。
没人理我,医生费尽心思向陆琛解释各种注意事项 ,然后安排他戴上遮光墨镜悄然离场。我听见轮椅转动声才发现陆琛已经卡在了我身后。
他天生一副高高在上的好皮囊,装着颗烂心肠。墨镜临摹着阳光的边缘线,遮住眼睛。
我蹲在可升降的用餐桌上分食,仰视他,看他自然眨了一下眼。
“你看得见吧?”
“很久没回平云了,去逛逛也不错。”他在回复我很久之前的上一句问话……
我穿着病服去专卖店买了新手机,将手机卡装回卡槽的下一秒,手机炸膛似的响个不停。
都是林顾。
我拧了拧眉心,回拨过去,那边秒接。
“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林顾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蹦出来。
“不是故意不理你。”我回得坦荡,手机里林顾呼吸平稳下来。
“出车祸了,人没事手机被碾碎了,一直在警局忙活,今天刚换新的。”我推着陆琛的轮椅往外走。
“你现在在哪?”声音变得急乱。
“我老家。”手机专卖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挡。
“什么时候回来?”
我推着陆琛往阳光场外走,顿了顿,盯着陆琛说给他听,“大概一周左右吧?”
陆琛没什么表情,我有点后悔,早知道说三四天了,林顾让我每天向他报备,我闷闷听着,挂了电话。
走出医院的每一步,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打量我们。陆琛坐轮椅上一丝不苟地换上西装,带着墨镜,被穿病号服的我推着,身后跟着林林总总的便衣保镖,疯癫无常。
“想逛什么?”
“学校。”
今天太阳刺眼,却一点都不暖和,没用。风声肆意碎在林荫道两旁的栾树里,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