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和却只以为,他所看中的东西便不准别人沾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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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染绿,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日子。
谢春和走到那间竹屋旁,只见嫩绿草色上拖拽着樱粉色的裙摆,宛若蝶尾,少女靠在屋旁,手里握着那截断簪。
谢春和冷冷望着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身影几乎和沙沙摇晃的青竹合为一体。
少女抱着膝盖,在无声地哭泣。
谢春和看着她柔白的侧脸,终于还是踏步走上前去。
微弱的斜阳中,落下的阳光如同一片薄纱,披在他们身上。
却不显柔和,反而衬得谢春和眉眼更加锐利。
他静静问道,“女郎何忧?”
如若宋晖月仔细观察,便可见那如玉面庞笼罩着阴暗。
宋晖月抬头仰望他,只以为见着宫里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她展开手掌,碎裂的红玉躺在手心间,“这支红玉簪我阿娘生前常戴,她用侍奉贵人第一年份例买下了这支簪子,日日戴在鬓边。我寻来也不过只是求个念想,谁知道如今竟不剩分毫。”
谢春和并不理解。他生母早逝,与父皇关系不睦,兄弟阋墙,并不理解其中情意。
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拿死物留个念想,也不过自欺欺人。
可是宋晖月手里紧紧握着那支断簪,锋利的碎裂边缘将她的掌心割出细细的伤痕,细小的血珠沁了出来。
谢春和皱了皱眉,强硬地掰开她的手。
宋晖月顺着他的动作,这才注意到掌心被割出的伤痕。
然而思绪混乱,宋晖月几乎察觉不到疼痛。
她垂下眼睫,轻轻道,“谢谢你。”
呜咽声便忍不住了,宋晖月捂着唇,泪水如同珠串般砸了下来,她哭得悄无声息。
谢春和立在她面前,只是冷冷望着。
适才张长惜拉过她半截衣袖,如今衣摆落地,早已沾染上污泥,就如他们二人间的错过。
多么令人惋惜。
谢春和指腹擦去她脸颊边泪痕,他指尖温度如白雪,激得宋晖月抬头望他。
那双溢满泪水的双眸宛如一池春水,正因落叶荡起涟漪。
可那都与谢春和无关。
她看向他的片刻,谢春和才觉得自己站入这个故事里。
而不是像以往无数次,静静地呆在阴影里,窥探着这个世界。
“有仇报仇。”谢春和抚过她的伤口,血珠如同红梅,沾染在他的指腹。
报仇。
这两个词对于宋晖月而言,既遥远,又离得很近。
她的母亲,教导她的贵人,只让她离开这里,去走更远的路。
从没有人说过,走之前也许还能回头放一把火。
那把火在宋晖月心里烧了太久,她有太多的不甘,曾经无助的咽下。
可是它们从没消失,只是静静地藏在她的身体里。
这个教导宋晖月鸿鹄大志的青年,向她讲述的话,宋晖月深信不疑。
“....我可以吗。”宋晖月喃喃道。
她又该怎么做。
那双眼澄澈干净,离他那么远。
此刻又显得那么近。
谢春和微微一笑,引诱般温柔地说道,“等待,等待机会,这样的日子是痛苦的。”
却也是甜蜜的。
就像驴面前吊着的萝卜,足以支撑人到达终点。
宋晖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谢春和这才垂下眼,那截断簪碎的彻底,却也不是没有机会补全。
“我可以替你修补,但不能保证和原来一样。碎玉重修,多少还会留下原来的痕迹。”
宋晖月望着他掌心的玉簪,忽然摇了摇头。
“不要了,既已碎了,便把它留在这里。”
路是朝前走的。
宋晖月拿起手帕,把玉簪包在其中,埋在那只死兔旁边。
谢春和漆黑的眼底泛上了愉悦,因为他看见了,日光之下,他们二人的影子,在竹影下慢慢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