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叫醒我起来煮饭?”艾利克擦拭着鼻尖上的细密灰尘。
“你...睡得很熟。”诺尔低头,小声讲着。两人保持沉默,享受温柔的光辉。
艾利克单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向下垂:“你在想什么?”
诺尔道:“你为我做傻事...”
艾利克定神,看着他那双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续道:“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诺尔摇了摇头。
艾利克道:“我害怕我做的傻事没有成真。”
此刻,诺尔微微抬起了头。原本散射在艾利克双眼的光被他挡住了,他和他这才能在耀眼的光线下看清彼此对方的面孔。诺尔伸出双手,小心挽起艾利克的衣袖。
他记不得现在过了多长时间了,也不清楚这些日子究竟是多少天了,即使是记得,但也已经数不过来了。但眼前唯一能告诉他真相和答案的,就是那两条布满伤疤的手臂。染血的布条七扭八歪绷在两臂之上,没有空隙的肌肤证明这些时日艾利克具体都做了什么。
新的伤口,以及痊愈结痂的。燥热发干的天气,还未痊愈的伤疤,再次浮现崭新的伤口,空气灼热,充斥着肌肤,流出来发脓的黄水被潦草染满灰尘的布条歪歪扭扭的包扎着,搁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血水掺杂着脓水还是溢了出来。这些依稀记得,他原本是从那个叫艾尔亚曼地界,身为贵族公爵的大公大人出来寻找同伴的。
如今眼前的,狼藉集于一身,甚至连他原本地界所庇护的神明都被他自身亵渎。与此同时,却将自己完好无缺肤白如雪的肌肤伤害到可怖至极,潦草包扎的伤口被脏兮兮的布条随意捆绑在手臂上。
诺尔的双手把持着他的手臂,呆呆的停滞在原地。他们两个都明白,这么多伤口,怎么会平白无故日益增加。小到犹如树枝划伤,大到从手腕到腋下。那苍白如同冬日的雪花,没有血气的双瞳,唇间一点红的面色,他岂会不知道他在这期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诺尔不语,两手细细地抚摸着那斑斑血迹皱巴巴的布条。
艾利克将头抵在他的额头,轻道:“抱歉。”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的...”诺尔小声应到,他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他的声音。供奉邪神的代价要比想象的还要可怕,没人会知道下一步供奉者会被怎样处理。也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神明庇护的孩子,会被世人铭记。被神明抛弃的孩子,将会被邪神玩弄于掌中。
艾利克提起嘴角,微笑道:“答应我,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去艾尔亚曼。”
诺尔点头,伴随着点点微光,他静静地回应:“我十分愿意,但我好像等不到那天了...”
……
“不会的,你要答应我才好...”艾利克的两手从他的手中逃脱,反过来抚起他的脸颊,认真的看着他的表情。
诺尔温言道:“谢谢...”
祭品最后的结局是被人丢弃,或许在供奉邪神之后的这一段时间,如此安静祥的景象,只是邪神在给单纯的艾利克一个极小的希望,却到最后将仅剩下一丝希望全部吞没。只不过是邪神在和他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无知的小孩子。诺尔没有讲话,那张笑颜一直停留在艾利克的眼眸之中。
艾利克慌了手脚,从未见他如此手足无措,他故作镇定道:“我猜...饭应该好了,我去拿...”他没有理由去面对眼前这个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他无时无刻都想麻痹自己坚信这段时间一直到以后都是好的。
……
热腾腾的气烘烤着艾利克朦胧的脸庞,壁炉红热,他的双手不停发抖。照旧任凭火势再大再凶猛,他也会平静如水。那羹好几次从勺子中逃脱,艾利克强装镇定,多次将羹装好。
片刻,闷热之中,他端着羹径直走出店门。门外的诺尔不动声色,保持着原来的缄默。
艾利克这才蹲了下来,道:“等久了吧...”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小声,生怕将他吵醒,转角,那双长长的睫毛紧贴着眼睛下面的肌肤。
“可不可以先把饭吃了...”艾利克哽咽着抚摸那苍白的脸,力道温和轻柔,他只觉得面前这个瘦弱男人只是睡着了,只是累到睡着了。但那个瘦弱的男人貌似没有喘息的声音,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那双手托着那苍白的脸,艾利克颤抖着身躯:“...可不可以不要睡,你的鞭子我还没有归还于你,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一个宽广背后的男人,颤抖着如同无助的少女。他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貌似快哭了出来,他的双眼被泪水包含的满满的,望着面前一动不动的躯体,他将头埋在那冰凉的肩膀上,颤抖着身子,停格了几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真的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
“别睡...求你...”艾利克摸着他发寒的手,指尖缝隙溢出来的寒气被晶莹的液体打湿,禁不住压力的眼泪还是无助的掉了下来。他的声音很颤,将头埋在那轻薄的肩很深很深。那一刻,天空中的黄色光辉霎时充斥着死寂,他的双眼没有光,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患得患失的一瞬间充斥他整个心脏肺腑。
“别睡...”
……
寂静的四周只有马匹咀嚼干草料的声音,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连他哽咽的哭声甚至都没有,可能他只想让他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不再打扰。
到最后,从一开始来到这地界的行头再次被套在身上,好像这里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他的怀中多了一具只有白骨轻重的尸体。那具躯体对于他来讲,犹如一缕轻风,随时都有可能散去。
风尘四溢,他驾着马匹,随着落日黄昏尽头,他跟着下落的太阳,消失在卫城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