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温热的,也是透明的。
记得她还在老家的时候,喝的水都是从水龙头里接的,烧开之后还要晾凉,等水里的杂质沉淀下来之后才能喝。那时候,水都泛着淡黄色。
但这里的不一样。
安蝉蝉深吸一口气。
二十三岁灵魂的她看着自己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心头发软、发酸。
安晨和李玲在最开始的时候对她确实很好,她也很感激。
她原本就是个没有户口的小孩,但那时候她有了。她跟着安晨和李玲,变成了城里人,也把自己的姓氏从“陈”改为“安”。
“走吧,我们去吃饭吧。小区外有一家饭馆挺好吃的,去那里怎么样?”安晨问。
李玲:“走吗?”
安蝉蝉点头。
“蝉蝉,咱们家位置还是很好的,走出这个小区,再走个十分钟就有个商城,附近还有学校。过一阵子开学了,你就去那里上学。”安晨的语气很轻快。
“对对对,我们把你的学校也看好了,你会喜欢的。”李玲附和道。
安蝉蝉终于开口道:“谢谢。”
安晨笑了起来: “嗐,说什么谢谢啊,这有什么好谢的?自家女儿要上学,当女儿的还得说谢谢?”
李玲揉揉她的头,“就是啊。”
安蝉蝉就这么被李玲搂着,半推着走进了餐馆。
服务员拿来菜单,安晨接过之后一眼都没看,直接拿给她:“来,蝉蝉,你来点。”
李玲帮她拆着餐具,“你看看自己想吃点什么,随便点,不要太在意价钱。”
安蝉蝉受宠若惊,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背挺得直直的,丝毫不敢松懈。
她翻了翻,上面的菜单全都是她没吃过的菜。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客气哈。”李玲看出她的生涩,安慰道。
安蝉蝉犹豫了很久,最后怯生生地开口:“我能要一份口水鸡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了!”李玲说道。
安晨立马招手叫服务员:“给我女儿上一份口水鸡。”
其实她并不知道口水鸡是什么。
但她也不是随意点的。
以前陈华和丁苹白天下地干活,傍晚的时候要去卖水果。姐弟三人都被放在奶奶家。
奶奶家距离他们家不到五十米远,非常近。
奶奶负责给他们做饭,一到点,就得赶紧吃,过时不候。做了什么就必须吃什么,没得挑。要是敢挑,那就饿着,没得吃。
所以她永远都按时吃饭,绝不拖泥带水。
可有的时候,姐姐做作业做得晚了,奶奶把饭菜给收起来了,她也没吃上饭。安蝉蝉没见她喊过饿;弟弟有时候看电视看得迟了,也不出来吃饭,也没喊过饿。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起晚了,慌里慌张地去洗漱,结果隔着窗子看到奶奶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袋子。
站在奶奶对面的是姐姐和弟弟。
奶奶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你们赶紧吃,不要让她知道。”
安蝉蝉知道,奶奶嘴里的“她”指的就是自己。
“我去买菜的时候听别人说,这个鸡腿很好吃的。”奶奶替他们把鸡腿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原来他们不准时吃饭也是可以的。
因为奶奶会另外为他们准备吃的。
“谢谢奶奶。”姐姐和弟弟异口同声,默契地和奶奶达成了“协议”。
他们一边吃着,奶奶一边接着说:“这个鸡腿我只买给你们吃,你们是我亲手带大的。她不算,她都不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我们才是最亲的。”
安蝉蝉听到,默默地走回了房间。
她一整天都不吃不喝,没有人来问过一句。
反而听到奶奶在外面低声地骂着:“这个小妮子就是在她外婆家呆惯了,挑嘴了,我做的饭她都嫌!一看就是被她外婆给教坏了!”
在更早的以前,奶奶还不会这样,奶奶会问她要不要泡饼干吃,要不要火腿肠吃。
可是后来,她在外婆家呆的时间更长了,奶奶对自己的温情却变得更少了。
她把自己死死地卷在被窝里,以为这样就能听不到奶奶的声音。
菜被端了上来。
李玲把一整碟口水鸡往她面前推,“来,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安蝉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们也吃。”
“哎,别客气啊!”李玲伸出筷子,夹起鸡腿,放进她的碗里。
安蝉蝉盯着那根鸡腿,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