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补习教室内惊心动魄的“初次交锋”后,洛听荷有数日未曾“偶遇”苏月溪。她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旧校舍的阵法核心,试图摒除一切杂念,专注研修铜铃簪内那些冰冷而决绝的“天命”。然而,越是刻意压制,苏月溪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那带着浅淡戏谑的绝美容颜,以及最后落在她铜铃簪上那轻柔一指,便越是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让她心神不宁。
那日苏月溪所言的“八生八世”、“执拗的狐狸与守护者”,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入了她的认知。铜铃簪内的意志依旧冰冷强硬,不断向她灌输“妖狐惑世,其心当诛”的指令,但洛听荷的心湖,却已泛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的“真相”,是否也只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
为了筹备诛妖大阵所需的某些特殊材料——一些需要在特定人流密集之地,借助“阳气”与“尘世气息”进行初步“淬炼”的辅材,洛听荷不得不暂时离开旧校舍的庇护。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畏光的幽灵,出现在莱安市中心最繁华的“星光天地”购物中心。
周末的商场人潮汹涌,鼎沸的人声与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不适。她强忍着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快步穿梭在人群中,试图尽快找到目标店铺。
就在她于一家售卖古玩玉器的店铺前驻足,仔细辨认着一枚据称有“辟邪”功效的墨玉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幽兰与清甜果香的、让她心跳骤然失序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包裹了上来。
“学姐,一个人逛街吗?好巧。”
那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在瞬间让洛听荷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她僵硬地转过身。
苏月溪就站在她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依旧是那身素雅的纯白长裙,未施粉黛的脸庞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美得令人窒息。她微微歪着头,凤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却又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她的身边,自然是寸步不离的姜曼昙,小姑娘今天穿着一身粉色的洛丽塔洋装,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几乎有她半人高的毛绒九尾狐玩偶,正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毫不掩饰地对洛听荷释放着敌意与警惕。
“你……”洛听荷喉咙发干,只吐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我什么?”苏月溪向前又走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洛听荷额前因为紧张而渗出的些微汗湿的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她们是相约于此的密友。
“学姐行色匆匆,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苏月溪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洛听荷手中那枚墨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块玉……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灵气呢。学姐是想买来……辟邪?”
洛听荷的心脏猛地一缩。苏月溪的语气明明平淡无奇,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与你无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紧绷。
“是吗?”苏月溪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凤眸,专注地凝视着洛听荷隐藏在口罩下的脸庞,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磁性,“可是,学姐脸红了呢。连耳根都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尝尝看。”
“轰——!”
洛听荷只觉得一股热浪从脚底直冲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廓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她从未想过,苏月溪会说出如此……如此大胆露骨的话语!
“你……你胡说!”她慌乱地别开视线,不敢再看苏月溪那双仿佛带着钩子的眼睛。
“呵……”苏月溪发出一声轻笑,如同银铃般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妖冶。她忽然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捏住了洛听荷的下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重新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洛听荷。”苏月溪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洛听荷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她试图挣脱苏月溪的钳制,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如同铁钳般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乖。”苏月溪的指腹在洛听荷光洁的下颌上轻轻摩挲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如同主人在驯服不听话的宠物般的笑意,“不要对我说谎。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了。”
这句带着强烈暗示与掌控意味的话,让洛听荷的心猛地一颤。她从苏月溪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感到既恐惧又莫名兴奋的占有欲与支配感。
“姐姐,这个坏女人好讨厌!我们不要理她了!”一旁的姜曼昙终于忍不住开口,她不满地嘟着嘴,用力拉了拉苏月溪的衣袖,怀中的九尾狐玩偶也因为她的动作而左右摇晃。
苏月溪并没有回头,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姜曼昙的手,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锁在洛听荷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学姐,你看,我的曼昙都替你着急了呢。你再不说实话,她可是会生气的哦。”
洛听荷的心乱如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姜曼昙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敌意与杀气,也更能感受到苏月溪那看似温柔,实则充满了压迫与掌控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略显纤弱和慌张的身影,正从一家咖啡店的角落里匆匆走出,手中还端着一杯刚打包好的咖啡。是温言絮。
说来也是一段阴差阳错的经历。当初苏月溪和姜曼昙决定从莱安市前往顺安苏家老宅时,温言絮自身体弱(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竟在苏月溪莱安的居所里发起高烧,陷入了昏迷。而苏月溪和姜曼昙当时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对决与过往的纠葛,竟一时忽略了她的存在。温言絮本就存在感极低,如同空气般透明,这一病,更是无人察觉。
等她烧退苏醒,已是数日之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那种被遗忘、被抛弃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是恰好过来查看情况的安月白(刚从顺安回来)发现了她,见她孤苦无依,便好心将她暂时接到了自己和林新语合租的公寓里,照顾还在昏迷的林新语
此刻,温言絮也是被安月白硬拉出来“感受人间烟火”的。她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想尽快完成安月白交代的“买咖啡任务”,然后躲回那个能让她感到些微安全的角落。
然而,命运的丝线总是在不经意间交织。
就在温言絮低头匆匆走过那家古玩玉器店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姜曼昙
女孩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洋娃娃般精致华丽的粉色洛丽塔裙,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九尾狐玩偶,正微微嘟着嘴,眼神不悦地看着……她面前的什么人。
温言絮的脚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猛地顿住了。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看到姜曼昙拉着苏月溪的衣袖,带着一丝撒娇和不满。而...那是,苏月溪?和以前的变化好大,那个如同神祇般美丽强大的女子,正专注地凝视着另一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看不清面容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自卑,瞬间涌上了温言絮的心头。她看到姜曼昙对苏月溪那种全然的依赖与亲近,看到苏月溪对姜曼昙那种自然的宠溺与安抚。她们……才是一个世界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旁观者,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躲进人群,却因为太过紧张,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咖啡杯脱手飞出——
“小心!”
一声低呼。
预想中的狼狈并没有发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即将落地的咖啡杯。
温言絮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撞入了一双带着些许探究与关心的眼睛。是安月白。
“温老师,走路要看路啊。”安月白将咖啡递还给她,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温言絮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带着耳后那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她接过咖啡,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细若蚊呐地说了声“谢谢”,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