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提出要离开关州之后,果不其然,宁归柏说:“我也走。”
陆行舟问:“小柏,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呢?”
宁归柏没回答这个问题。
陆行舟又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宁归柏反问:“你想去哪?”
陆行舟轻轻叹了声:“你看,这就是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想去什么地方。”
宁归柏说:“那就走吧,走到喜欢的地方,走到不想走了,就停下来。”
“你不觉得这是漂泊吗?”
“我本来没有家的归属感。”
“我不一样。”
“我知道。”
“那就走吧。”陆行舟劝不走宁归柏,只好带他一起走了。说实话,宁归柏跟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宁归柏能保护人,现在也会照顾人,被使唤起来既不会拖延,又不会啰里啰嗦地抱怨,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出行伙伴。陆行舟想把宁归柏“赶走”,一是怕宁归柏跟着他越久就越会执拗地跟下去,二是怕他习惯了宁归柏的存在,等以后宁归柏真的离开了,他会觉得很失落。
情感、支撑、陪伴、依赖这些东西所吸收的时间越长,以后割舍的时候就会越难,非亲非爱非同路之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羁绊?
宁归柏和陆行舟很顺利地出了关州城,陆行舟回头看城门,感慨一句:“在这个世界里,这是我的第二故乡。”
“第二故乡?”宁归柏不解,“溪镇是第一故乡吗?”
“对。关州是除了溪镇之外,我生活得最久的地方,所以叫第二故乡。你有第二故乡吗?”
“没有。我不喜欢故乡。”
“你不喜欢的是家,还是故乡?”
“都不喜欢。”
“你不喜欢登龙城,为什么?”
“太白了。”
“你是说常年下雪?”
“嗯。”
陆行舟明白了,一个地方常年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入目是白茫茫的雪,绿叶黄花都成了稀有的存在,罕见生命,人的耳朵是冻的,唇是冷的,说与听好像都变得费劲,他也不会喜欢那个地方。
陆行舟问:“那你有很喜欢的地方吗?”
宁归柏看了他一眼:“溪镇吧。”
陆行舟动了动唇,想说“为什么”,但他跟宁归柏对视上了,话就吞回了肚子里。他说:“走吧,再站下去引人注目,城门口的江湖人要过来抓我们了。”
宁归柏顺着他的话说:“他们不敢。”
陆行舟说:“都靠你的名号。”
“我没有名号。”
“对啊,为什么你没有名号?”很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都有名号,比如“五更剑”温竟良,比如“丹心携雨”李顺云,再比如“霜剑圣手”章游奇。宁归柏的武功说不定不比这些人差,为什么没有名号呢?
宁归柏说:“我的名字就是名号。”
陆行舟甘拜下风,无言以对。
两人慢吞吞地走在关州郊外,陆行舟想好了,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等“置身事外”的任务完成,等新任务出现,这段没有目的的旅途就可以停下了。
宁归柏停住脚步。
陆行舟问:“怎么了?”
宁归柏说:“有呻吟声。”
“我没听见。”
“你想管吗?”
陆行舟犹豫了一会:“……还是去看看吧。”
宁归柏点头:“跟我来。”
走了十几步,陆行舟才听见了宁归柏所说的“呻吟声”,他再一次直观地发现,自己跟宁归柏的差距那么大。
远远的,他们看见有个人倒在地上,地上有鲜红色的血迹。
宁归柏说:“只有他一个人。”
陆行舟加快脚步,想看看地上的人还有没有救。他先看到了那人身上的伤口,那人的肚子被剖开了,肠子暴露在空气之中,流在外面,在地上拖出了一条尾巴。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下巴脱臼大张,涎水从唇边溢出,濡湿了肩锁。然后陆行舟的目光移到了那人脸上,瞳孔倏张:“……师父?”
这是他在燕归堂时期的师父,秦陌。
秦陌也认出了陆行舟,他缓慢吃力地说:“我追杀阎王庄的人至此,技不如人,被他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