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跟吴家兄弟道别,没提郑独轩的事,很快就离开了燕归堂。
但他还是留在了关州,住在了离郊外很近的一家客栈,想着这样方便每日出城打怪。但第二日陆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心满脑都是郑独轩。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郑独轩的场景,原来不知不觉,两年时光翩然已过。他跟郑独轩初见的时候,人在病中昏昏沉沉,他跟郑独轩正式分道扬镳的时候,明明没有生病,却好像也是病了。他提不起力气,也没有精神去郊外打怪。放一天假吧,陆行舟跟自己商量,怪物是不会消失的,不管是游戏里的还是心中的,都是不会消失的,放一天假也不会影响什么。
于是陆行舟就安心地躺在了床上,他想起见到郑独轩的第一眼,那晚的月亮是多么的皎洁。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会这么疲倦?陆行舟想一直躺着,躺到骨头都酥掉,软掉,烂掉,被饥饿的老鼠吃掉。游戏能让他的致命伤快速愈合,也能从不同动物的腹中找出他的骨头,再拼凑出一个“陆行舟”吗?
如果老天真能听到他的声音,陆行舟希望游戏的主角可以换个人,换别个陆行舟,或是换什么人都好,甚至换条狗也成。他演这场戏演得太久,觉得自己走的所有路都是《三尺青锋》铺设好的,他是按照游戏的方向去“成长”的,他从来都没有过选择,“自我”又在什么地方呢?往东走、往西走都不被允许的他,真的不是被操纵的傀儡吗?
陆行舟在床上躺了半日,下午还是出了门,关州有一个地方他一直想去,但一直没有时间去,如今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陆行舟想去看看。
那个地方叫“摘星楼”,是关州最高的人工建筑,登到楼顶,可以俯瞰关州全貌。若是在夜间,俯能见万家灯火,仰可触皓月繁星。
陆行舟爬上摘星楼的时候,正值傍晚,远远望下去,能朦胧见到雪融在枝杈枯叶间,葱葱白白,被淡淡的余晖照着,暗沉中也透了点亮色。风钻进陆行舟的耳中,刀一样扎着人,他只是呼吸,都觉有钻骨般的冷。陆行舟靠在栏杆上,眼如冰刃。
独倚危楼。独倚危楼,不信人间别有愁。①
“火眼金睛”的任务已经完成,可陆行舟的等级还是只有十二级,他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莫非这游戏真的这么狗,要让他重新一级级升上来?
别了吧,若真是如此,陆行舟是真的想死。他现在终于知道做神仙有什么不好的了,想死也死不了,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恨吗?陆行舟盯着那个明晃晃的“12”,质问自己,你真的不恨郑独轩吗?他想了良久,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不恨”。如果是别人呢?如果是吴锁愁和吴非吾需要他的心头血,而他知道给出去的话,自己的等级会下降这么多,他还会给吗?陆行舟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否定的答案。只要是他的亲人、朋友迫切需要,而他有能力给出去的东西,他是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
也罢,他跟郑独轩分道扬镳,等级下降不是主要原因。这两日他想了许多事情,脑中跟郑独轩对话的场景一遍遍重现,如果他当时愿意说出“我只要一句道歉”,郑独轩应该会低头吧。等郑独轩说了“对不起”之后,他们能和好如初吗?
他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说呢?陆行舟想,如果直接说自己想要什么,是不是就太没意思了。郑独轩会不明白他想要什么吗?陆行舟觉得未必,他认为自己说得没错,郑独轩太“高贵”了,高贵滋生骄傲,骄傲演变成傲慢,傲慢则不容许低头。陆行舟悲凉地想,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任务不动,陆行舟当然不能光坐着等。他去郊外死了许多回,等级艰难地爬升到十五级,这日他意志消沉地回到客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虽然已经死麻木了,但每升一级需要的经验值就更多,他要是一直靠“死”来升回原来的等级,保守估计还得死个一千次。这个数字太大了,大得让陆行舟想放弃一切,可他又知道自己是万万不会放弃的。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这日,陆行舟找上了宿淡月。
宿淡月正在给别人看病,陆行舟等了半个时辰。鹦鹉还是那个样子,一见到陆行舟就说“恭喜发财,樱桃拿来”,只不过陆行舟没心思理它,任鹦鹉唱了半天的独角戏。
所幸鹦鹉不是人,不会恼他,它一人自说自话,自娱自乐,也别有一番趣味。
宿淡月进门的时候,瞧见陆行舟也不惊讶,只问:“记忆已经找回,少侠找我还有什么事?”
陆行舟说:“失去记忆之后,我发现我的武功也变差了许多,而找回记忆之后,武功并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境界,我想问问神医,这两者之间可有关联?”
宿淡月说:“你之所以失去了记忆,是因为有人在你的体内留下锁念珠,但锁念珠只会让你失去两日的记忆,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任何损害。所以这两者毫无关系。”
陆行舟想了想,又问:“失去记忆之后,我被人取了两碗心头血,这是我武功变差的原因吗?”
宿淡月说:“你受伤之时,功力自然会大打折扣,但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按理说武功就算不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也不会差太多的。”
陆行舟确认道:“也就是说,取心头血和留锁念珠这两件事,是不会让我的武功大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