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赫连渊带着十余个匈奴男子在车队前头开路,和亲使团被汉军和匈奴军围在中间。
迎面吹来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子,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赫连渊半眯着眼睛,耳旁全是“呼呼”的风声携着沙子敲击在马鞍上细碎的声音,他将宽大的右衽放在额前,遮挡着迎面吹来的风沙,眼神紧紧的盯着乌召白的马蹄,仅靠衣摆下的一点视线探路。
过了一个风化的峡口,风沙愈发大了,漫漫黄沙遮天蔽日。
乌召白扬起前蹄,嘶鸣着不愿再往前一步。
“阿牟山,风越来越大了,实在是走不了了,咱们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赫连渊身后人的出声劝阻。
赫连渊下了马,往队伍后头看去,瞧见陆雁书也正翻身下马。
他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牵着乌召白往回走。
鸾车上的铜铃随风摆动,叮咚作响。
车架里的人掀起车帘,打量着车旁纤瘦的身影,怎料帘子将将掀开,那双熟悉的眼睛便敏锐的定在了她身上。
陈时雨一愣,低垂了眉眼,轻轻的说了句:“女将军,外头风沙大,若不嫌弃,可愿同乘?”
陆雁书屈指弹了弹马睫毛上的细沙,缰绳往右手上一绕,复将左手压在右手上,行礼道:“多谢公主抬爱,末将能随公主前去匈奴已是莫大的荣誉,怎敢和公主同乘一车。”
陈时雨见她低了头,这才去放心的瞧她。
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这位女将军那纤纤一握的细腰。
她赤巾蒙面,着了一身掐腰暗色胡服,袖口处用箭袖扎紧,乌黑的长发用一个简易的木制发簪,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非常的轻盈利落。
她知道这是这位女将军的客套话,这一路她总是对她恭敬有度,她仔细的辨别这一双眼睛。
心里是万分的怀疑,还未等她再次开口说话,便听到有人轻唤了一声:“阿雁。”
声音带了浓重的匈奴口音,但这声“阿雁”却叫的如此委屈和别扭,陈时雨好奇的用眼角瞥了一下这位男子,但见一魁梧高大且满头卷发的匈奴男子牵马从前方走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女将军。
她赶紧放下车帘,听外间的声音再次传来:“阿雁,风沙太大,走不了了。”
陆雁书点了点头,看峡谷外黄沙漫天。
“只能暂作休整。”
赫连渊撇了撇嘴:“走是走不了了,待会风沙只会更大。”
这次和亲使团加上汉军和匈奴军队,总共五百六十人,全部挤在峡谷里。
御马的马夫将曹中行的马车赶至人群中央,手脚麻利的爬伏在车辕下头。
曹中行踩着马夫的脊背,轻缓缓的下了马车。
他摆着手腕,嫌弃的挥去粘在衣袖上的几粒沙尘。
陆雁书整集队伍完毕,将马交给向武,上来问礼:“曹大行。”
曹中行看着陆雁书道:“你就是长安家喻户晓的那位打了无数胜仗的女将军?果然百问不如一见,谁能想到,这战无不胜的女将军,竟是这般的柔弱?”
陆雁书直起腰身,眉毛轻轻一挑,眼底的不屑转瞬即逝,镇静平和的回道:“大行过奖!”
曹中行在这里官职大过所有人,场面话说了几句已经是懒得再装,他背着手,严肃了面庞,质问陆雁书道:“陆将军,这车队为何停下来了啊?”
陆雁书道:“大行,风沙太大,车马难行,我们只能在此暂作休整,等风沙小些,再行启程。”
曹中行观察四周情况,皱眉继续问道:“那若是风沙不停呢?”
陆雁书回道:“那今晚我们便宿于此处。”
“胡说!!”曹中行转过身来,怒目圆睁,不可置信的问道:“风沙不停便要宿在此处?我……公主何等身份,要在此处风餐露宿,这成何体统,我汉朝威仪何在?不可,万万不可,就算是风沙再大,也要离开此处,便是爬也要爬到下一个驿站,我和公主,我们绝对不能在此处过夜!!”
陆雁书解释道:“大行,沙漠天气瞬息万变,加之风沙初起,后续如何难以预测,贸然前行,定是风险万分,只能委屈大行和公主在此处休整,待风沙过去,我们再行上路。”
曹中行挥起的衣袖带到了陆雁书的脸侧,他气急败坏的说道:“本官说过,我和公主,不能在这里过夜!!陆将军,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还是要忤逆本官?”
陆雁书道:“大行……”
“休要再说!!” 曹中行打断了陆雁书,从鼻孔喷出粗重的鼻息:“这小小的风沙便阻了去路,我看你就是诚心如此,想让我和公主在这里受苦,是也不是?你们这些边关的将士,和匈奴人呆的久了,也如那野蛮的匈奴人一般茹毛饮血,粗鄙不堪,露于野外?公主这等娇贵,如何遭受的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担待得起吗?”
陆雁书紧紧抿着嘴唇,想起大将军在出发前特意交代过要小心曹中行,具体如何大将军没有细说,此时看来,陆雁书算是明白了。
她犹豫几番,还是试图劝说,希望这位曹中行可以听进去:“大行,风沙初起,或可有更大的沙尘暴跟在后头,此时前行,确实风险,大行可愿听末将一言,暂作休整,容后再行……”
陆雁书话还未说完,便被曹中行厉声呵斥:“放肆!!!你不过小小边关将士,也便是月余前才升了昭武将军,敢命令朝廷命官?小小风沙,有何惧之?妄你被称长胜将军,依本官看,胆小如此,瞻前顾后,简直枉有虚名,此次回京,我定是禀明朝廷,你和你那大将军的军功战绩,可是有虚报!定是要里里外外的查个清楚明白!”
赫连渊吃了一路的沙子,他将满头的卷发解开,随意的打散,胡乱的胡摞着藏在头发里的沙石,随后两三下又用自己的狼牙发饰,挽了起来。
他沉着眼皮漫不经心,但耳畔全是陆雁书低声下气劝解这位大行的轻柔言语。
赫连渊气不打一处来,陆雁书平日里对自己凶的要死,动不动要他离自己远点,凶巴巴的,总是没有好脸色,现在倒好,反倒是对一个人头猪脑的大行轻言细语。
他双手撑膝,从地上弹跳起来,慢悠悠的踱到陆雁书身边,吊儿郎当的斜着身子,胳膊闲散的往陆雁书的肩膀上一搭,对着曹中行仰了仰下巴,故意问道:“喂!你谁啊?在这里狗吠什么?吵死了!”
曹中行睁大眼睛,挥袖呵斥:“放肆!!!”
陆雁书抖落靠在自己身侧没正形的某人:“不得无礼,这是我汉朝和亲使者曹大行。”
赫连渊拖长语调“噢”了一声:“这就是你们长安来的官员呐!”
他上下打量曹中行,只把曹中行看的耳目尴尬。
曹中行何时这般被人冒犯打量过,面红耳赤一阵以后,闭着眼睛,恨声道:“匈奴蛮夷,果然无礼!”
赫连渊从腰间掏出牛肉干,撕了细细的一块,递到陆雁书的嘴边,问她:“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