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见我情绪稳定了些,金惑又捧住我的脸:“现在,你该讲讲当时为什么要离开我吧?”
我下意识循着他的话追溯回忆。
“因为那时候,他们告诉我,只要我们分开,只要我能把目光集中回学习上,我就可以不用坐牢了,我杀了人,你忘了吗?”
“是你爸爸花钱花人脉帮我摆平了这一切,条件就是我必须同你分手。而且,那时候我妈妈跪下来求我,不然她又要喝农药了,又得多一条人命。”
被他方才的话安抚,我啜泣了会儿,一股脑儿把过去的事抖出来。
再回想起少年时代,只有无限唏嘘。
“不可能。我当时查过我爸的各种账单和记录,他完全没参与这事,而且我花钱拜托人去查过,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命案,整个耶城的殡仪馆里也没有你继父的信息。我全部查过了。连医院都没有他住院的信息。”
“什么?”我一愣,“你都查过了?”
“全部查过了。除非你妈妈秘密杀死了你继父,否则他很有可能还活着,你根本不是凶手。”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感到脑海一团乱麻,难道我被母亲骗了?
我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下,我惊讶得连林荧荧的事都懒得管了,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么多年来可能生活在一个陷阱里。
这时,车停了太久,后面的车在响亮地鸣笛。有人不耐烦地冲这边大吼了几声。
我立即松开抱住金惑颈项的手,他回头看了车流一眼,又转向我,掰过我的肩:“先顺路去接她,再把你两送回去。其他的事,过两天一次性说清楚。”
我下意识点点头,对他的情绪发泄都发泄完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母亲有可能骗我的事。
“对了,刚刚有句话我还没说完。”
他捧过我的脸,抹掉我脸上残存的眼泪:“我确实想过要与林荧荧重新开始,但那天被假山后的你打断了,我那句话并没有说完。往后,是不可能再说了。”
“林荧荧,谢荧荧,李荧荧,她们对我来说都毫无区别。但叶枢念只有一个。你能明白吗?”
随后,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钻进驾驶室去开车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蜷在后座上,满脑子都是当年母亲苦苦哀求我的场景,决定趁这次五一回去的时候查个究竟。
方才闹了一场,心很累,暂时阖眼,休憩。
金惑说往后他不会说,就意味着他不会和林荧荧开启恋爱关系,而且,他似乎没意识到,他在说“我只爱你,你也只爱我”的时候,已经向我表白了。
我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短暂进入了睡眠。
再醒来的时候,林荧荧已经坐在了副驾上。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楚楚可怜。
到了洛大校门口。
金惑似乎踌躇了一会儿,该把谁先送进去。
林荧荧毕竟是女生,我一想起自己对她隐瞒高中时与金惑交往的事就觉得愧疚,何况先前的情绪已经发泄完了,便叫他先送林荧荧进去。
金惑看了我一眼,同意了我的提议。
林荧荧在车上吃了糖果,又喝了饮料,虽然身材虚弱,但毕竟是能走路的。因此,金惑只是站着陪在她身边,以防她再次低血糖站不稳。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面前,我给母亲发了一条消息:“我五一节回家。愿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大概是先前对金惑发了一顿火的缘故,我精神状态竟好了很多,干脆坐在后座上玩手机。大概只坐了五分钟,金惑就回来了,据说是路上碰到林荧荧的舍友了,她们陪着她回去了。
他掀开车门,看了我一眼:“好了?好了就到副驾来,别总是把我当你的司机。”
毕竟是坐他的车,我不好违抗,只好乖乖地到副驾上坐下。
“叶枢念,我今天才发现,你真是——”
他刚一系上安全带,一辆从马路上穿过来的车大概是打滑了,直接向这边撞过来。
金惑情急之下,立即一打方向盘,令车在原地急速漂移了下,将将要避开那辆车时,那车又蛇形走位地一摆尾,再次撞过来。
我被车身撞击的力量颠得快要吐出来了,金惑一个漂亮的倒车,险险避开了那辆完全失控的车。
等退避开,一切总算平稳下来,我们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身“砰”的巨鸣声音炸起,像是什么爆炸了。
眼前忽然覆上一片黑影,金惑一把扑在我身上。再抬头时,先前那辆蛇形走位的车在远处爆炸起火了,但没有波及到我们。
方才那声音实在太响了,响得好像是在身侧,但金惑完全没有犹豫地扑过来,挡在我身前。
我们劫后余生地望着彼此。
他还覆在我身上,漆黑的瞳孔像一颗沉淀已久的黑曜石,很深邃,像是诉说着一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心事。
我心下一震,他此刻望着我的目光,与多年前我挣脱家里的桎梏偷跑到广场上看烟花时,他在河滩深深望着我的眼瞳重合。
“金惑。”
我下意识喊他的名字,伸手,主动揽上他的颈。
“我又看到你了。”
我对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金惑说。
“嗯?”
他低声回应我。
我眨了眨眼睛,也许是先前酒精的作用,在我眼前的金惑仿佛是那个十六岁的会随时对我笑,会毫无保留守护我的少年。
我用力揽住他,情不自禁说:“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你后来一直不理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说过了要成为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还和我拉钩,可你后来明明有了别人。”
“骗子。”
我将头凑上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无限心酸,无限埋怨。
他的体温实在太温暖了,肩膀很宽,腰很窄,覆在我身上时好像替我罩住了整个世界。
我用力将他揽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他就能彻底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将脸埋在他颈上,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现在我是在做梦吧?现实里你只会对女孩子温柔,对我却是凶巴巴的。”
一委屈,就要轻而易举落泪了,眼泪砸在他颈上。
我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他,抱得好像要把我们的身体与灵魂都缠绕在一起,再不分彼此,抱得我再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舍下我。
抱着抱着,我又开始啜泣,因为我意识到,当这场梦醒来的时候,我就会再面临现实中冷酷的他。
“冷风催我醒,原来共你是场梦。”
有一首叫《飘雪》的歌,陈慧娴唱的,歌词是这么写的。
“你又哭了。”
覆在我身上的男人叹了口气。
“真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大概就是被它蛊惑了吧。”
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那年的期中考试表彰大会,你上去发言,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生大概就是你了。”
“很奇怪,也许是我上一世就被这双眼睛迷住,然后,它给了我一些指示,叫我恒久地记住它,叫我遇到你的时候会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你。”
他伸手触摸我的眼睛,叹息着,又覆上去,我的睫羽在他掌心很轻地翕动着,此刻的他很温柔。
他盖了一会儿,指腹缓缓下移,温柔地抹掉我的眼泪,又将沾着眼泪的手拿到嘴唇上轻轻舔了下,说了声“有点咸”后索性低头,直接吻在我脸上的眼泪上。
“我以前就说过,你要是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抹开我额角的头发,仔细地端凝我的脸。
“和你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几乎没任何变化。”
他从我的额角触摸到眼睛,又从眼睛到鼻子,又从鼻子到嘴唇,接着又到脸颊和下颌骨,最终捏住了我的下巴,深深地看着我。
“叶枢念,我决定原谅你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仍沉浸在他温柔的抚摸中,呆呆看着他。
他见我很茫然,眼神忽然又凶狠起来:“你没听见吗?我说我决定原谅你了。你很得意吗?快四年了,我最终还是懒得怪你了。所以,回到我身边来吧。”
“我也很想你。”
他说。
脸上莫名有点凉,我诧异地看着他,发现这人脸上居然落下了一滴泪。
“你——”
刚要提醒他,他却捏住我的下颌,极其凶狠地吻上来。
分开三年,重逢后的再一次亲吻,远没有想象中的春风过雨,轻柔如水,只有仿佛倾注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思念的霸道、劫掠、占有和吞噬一切的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