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绛睿什么人——平日里轻轻挨了尉迟林一巴掌都要嚎得惊天动地,身上擦破点皮就要往娘亲怀里钻,上个药都要闹得鸡飞狗跳。可如今,任凭皮开肉绽,却半声"疼"也没喊,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尉迟芸昇目光移向那渗血的裤子,右手攥的拳头紧了紧。目光沉沉,一瞬间划过无数的想法,但最后敛眸轻轻移转脚尖,背过身去。
院子里只有富有节奏一起一落的棍棒声。
尉迟绛睿觉得现在就算是咽口唾沫也变得费力无比,这大冬天,额头上豆大的汗接连滚下,一颗接着一颗,混着瞪大眼睛里的眼泪往下坠,双手只能死死扣住身下的板凳。
这军营里的棒子,和他爹打他的棒子,滋味确实不同——
疼啊,真的疼,好疼好疼好疼——
那痛楚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他吞没,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咽下。
二十军棍。
每一棍疼穿皮肉血液。
三十军棍。
这下连骨髓都好似要拆家粉碎。
四十军棍。
尉迟绛睿撑不住了,扣紧板凳的手软软垂下。
像是有所感应,尉迟芸昇瞬时转身,见到尉迟绛睿的头软软垂下,心脏骤然一紧:“绛睿!”
只听少年垂下的脑袋传来一声细弱的:“继——续。”
尉迟芸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呼吸为之一窒。这一刻,她是真的震惊了。
她这个弟弟,自小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遇着半点艰难就立即打起了退堂鼓。整日百无聊赖,最擅长耍赖撒娇,从来不曾见他对什么事认真过。
第一次见他竟能咬牙硬撑到这般地步。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疼自不必说。
她原来每次看见嬉皮笑脸的尉迟绛睿都会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有担当,懂责任,起码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无所畏惧,一生能够走得稳重长远。
尉迟芸昇卡在喉咙的“停下”滚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口,眼睁睁地看着军棍继续落在尉迟绛睿的身上。
五十。
五十一······
尉迟绛睿方才说出那一声继续时,已是神志不清,他心里强撑着默数到五十,然后是真的昏死过去。
尉迟芸昇见状不对,立即扑上去护住尉迟绛睿:“够了!”
两个士兵见状吓得一哆嗦扔去手中的军棍。
“军医!传军医!”
屋内,尉迟林问了些城中的事,见那李知州答得自若,没什么怪处,便也准备让他走。
尉迟芸昇快步进屋,一进来,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场,掀袍笔直地跪在地上。
尉迟林见尉迟芸昇这副架势心里一跳,失了半刻统领的威仪,怔了怔。
尉迟芸昇挺直脊背,声音铿锵有力:"禀将军,属下亲自督责,尉迟绛睿已受过五十一记军棍,刑罚执行得分毫不差。此刻他已昏厥过去,冒名之罪也已得惩。恳请将军开恩,准许军医前去医治。"
闻言,尉迟林沉默不语,抿唇步出屋外。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尉迟绛睿伏在长凳之上,头发凌乱地垂落,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毫无生气。少年单薄的后背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处狰狞可怖,殷红的血迹早已浸透了衣衫。
方才军棍落下时,只听那小子叫了一声,他还以为是这惯会耍滑头的家伙又在讨巧,让人手下留情。可眼前的伤势哪有半点放水的痕迹。
五十一记军棍,实打实地烙在了他身上。
一棍不少。
居然没再吭一声。
尉迟林叹气:“这小子。”
还算有点血性。
“带下去疗伤吧。若再犯事,绝不轻饶!”
一旁的李知州悄悄探头瞅了眼被打得毫无生气的尉迟绛睿,惊得双目瞪大,瞥了眼尉迟林,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当兵的这一家子,真的狠。
·
约莫城南外五十里地外,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人影。
李茹花实在是跑不动了,感觉两条腿快要断了,四仰八叉地坐在了一棵树下。心里着急:这样不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身上的窝头也吃完了,现在她又跑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哟。
没成想逃出来也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