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绛睿脸色一红,急忙转过身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又仿佛脚下的砖块都变得滚烫,恨不得原地打转。
薛长平抬头见他换好了衣服,抬了抬下巴:“你过来,别乱跑,就在我旁边呆着。这里是乌汗军营,除了我这,其他地方都很危险,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也不要听,否则一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小命。明白吗?”
尉迟绛睿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语气竟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低着头走到她跟前。
薛长平用眼神示意床边的矮凳,尉迟绛睿迟疑片刻,虽然心中有些抗拒,但又不能开口,只得乖乖坐下。那凳子很矮,他高大的身子板直地坐着,显得十分局促。
坐在那儿的尉迟绛睿,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家里养的狗。平日里他也是这么训它,而此刻他发现,自己竟成了那只听话的狗。
越想他越觉得不对劲,却又因为装成了哑巴不能开口说话,心里憋屈得很。整个人眼见着脖子和耳朵都涨得通红,满脸的尴尬和不适。
他堂堂尉迟家的小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薛长平瞥了尉迟绛睿一眼,这人想的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哀怨”两个字就这么顶在脑门子上,闪闪发光,刺眼得令人想忽视都不行。
薛长平心里好笑,慢条斯理地包扎着伤口,缓缓道:"你家人不要你没关系,看你心存善意,虽有些痴傻,但在回来的路上也算帮了我,我自然也帮你一回。"
“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尉迟绛睿虽在人情世故上还像张白纸,却也是聪明的,听懂了这番话里的暗示。
转念一想,这也是非常时期,当狗就当狗,反正京城那帮子人也不知道,他也不是那么放不下的人。这里是乌汗人的大本营,莽撞不得,保命活着回去要紧。
听到薛长平这句承诺,尉迟绛睿便也收敛了心绪,静静地坐下,耷拢着脑袋。
麦苏木在隔壁的病床边给霍灵山上药,见状笑道:"你这见一个捡一个,照你这么捡法,我这儿可要装不下了。"
薛长平笑了笑:"我自己就是个孤儿,看到孤苦伶仃的人就总是忍不住出手帮一把。也不会一直带着他们,这个脑子不好使,怕他在山上冻死了。"
麦苏木对薛长平的这些情况都是知晓的,也知道此刻她只是拿自己打趣,可一旁的尉迟绛睿听到这番话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了,悄悄抬头看了几眼薛长平。
她不笑的时候,神情看着有些冷峻,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当她手下用力将药粉按进绽开的肉里,眉头都不皱一下。此刻细看,她的手臂上不仅有新伤,还有旧伤,触目惊心,恢复的一点也不好。
尉迟绛睿看得心头涌起一股酸楚,五味杂陈。
麦苏木瞥了眼目不转睛盯着薛长平看的尉迟绛睿,揶揄:"你这也是会捡,捡的还一个比一个俊俏。"
尉迟绛睿闻言耳根子又“唰”地红了,烫眼似的收回目光,抱膝偏过头。
薛长平上好了药粉,塞上瓶盖,笑答:"哪有,不是还有个——"
后一半的“李茹花”还没说出口,她嘴里轻松的语气戛然而止,
薛长平这才蓦地想起这几日究竟忘了什么事,
她竟把李茹花这厮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自上次夜半分别,至今已有六七日,这几日太忙碌,心中一直悬着的原来就是这桩事!
薛长平神色一凛,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诸多念头。
李茹花这厮平日里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在那夜乌汗大军入城之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吵着要见自己,实在不像她的作风。那晚自己忙于验毒,又去安抚左明尘,把这茬给忘了个干净。
李茹花虽身为人质被看守,性命应该无虞。但一连几日竟没人通报要见她,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薛长平微微蹙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依她对李茹花的了解,这人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怎么了?"麦苏木见薛长平神色有异,关切问道。
薛长平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迅速收拾东西穿好衣服出门:"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有些事还没处理,这家伙也拜托您照看下,我先出去一趟。"
·
作为人质被关押的李茹花,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而当努斯带着薛长平匆匆赶来,推开关押李茹花的柴房木门时,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随着一股干柴味扑面而来,只见屋内光线昏暗,墙角堆满了杂乱的柴火,地上散落着几根干草。
可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唯有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缝间渗入,带起几片枯草轻轻飘动。
她李茹花,跑了——
薛长平转头看向努斯,神色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恼怒,但那口气听起来显然不太好商量:“我的人呢?”
努斯愣了片刻,顾不上回答,立刻冲进屋内,不信邪地检查了屋内的每个角落,但一无所获。柴房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四面窗户也都是封死的,仿佛李茹花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人对视,空气一片寂静。
努斯张了张嘴,但又无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