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自己主动揭发了智能的私隐,当记首功,理所应当能得到师父的褒奖。
谁知变生不测,风光没有,耳光倒有一大个。
她也不知道师父为何生气,只捂着脸不敢说话。
净虚骂道:“你早知她藏私,不来告诉我,可见也不老实。”
智善忙跪下哭道:“徒儿早想着要告诉师父的,只是平日里智能很会花言巧语,我若告发,她必然又编出许多话来圆,徒儿嘴笨,是万万说不过她的。所以徒儿只想要等着捉她一个实在的短处,叫她无从抵赖才好,谁知……谁知短处还没捉到,她竟走了。师父明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净虚啐了一口,吩咐道:“将她拖出去打,不许给她吃饭。只怕这小妮子还知道些什么,你们细细地问她。”
马上有两个粗壮尼姑将不住求饶的智善拖了下去。
净虚又吩咐几个尼姑道:“你们去,把各人的房都细细搜过一遍。再有谁藏私不报的,一并打死。”
几人早巴不得一声,都领命去了。
净虚想了想,便叫了庵里一个年长的知客尼姑来,吩咐她道:“智能平时跟着我,也没见过什么外人,若是这妮子想跑,我想总也要有个接应的人。如此想来,她也只同贾家的四姑娘相熟。若还有旁人,便是贾家的宝二爷和秦家的那个小子了。这小妮子鬼精灵,很擅作戏,平日里做出一个顺服的样子,便连我也着了道儿去、叫这小雀儿给啄了眼睛了,不曾看破她。她若依样去哄那些人去,说不定便哄得人来为她掩护,这也是有的。慧时她两个虽然听话,做事却不老道,恐怕问不出什么。便由你再去贾家走一遭,务必查清楚智能的去向,倘若真的是被贾家的少爷小姐悄悄匿下了,咱们便得换个法子行事,若平白吵了出来,倒不好。”
知客尼姑答应着去了,净虚便来督办各房的搜检。
一时只听各屋内都是箱笼翻倒之声,一众小尼姑都被赶到墙根下站着不许动。
一个声音道:“找到了!”
跟着便有一个粗壮尼姑捏着几条绣花手帕,得意地从一间房内出来。
净虚接过来,看了两眼,放在鼻下一嗅,冷笑一声,用两根手指将帕子拈着,举到小尼姑们跟前,啐道:“不要脸的东西,打量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学外头的人弄这些花儿粉儿的。这是谁的,趁早认下,免得吃苦头!”
小尼姑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半晌才有一个小脑袋抬起来,颤抖着道:“是……是我的,我是见那个花儿好看,才……”
她的话还不待说完,脸上已挨了热辣辣的一记耳光,跟着便被两个人架着出去了。
小尼姑们知道师父们素日教训人的手段,不禁都发起抖来。
净虚道:“我佛慈悲。谁还藏了什么东西,趁早说出来,也还罢了,不过受些皮肉苦,罚了便完。若是不说,叫我搜出来,可不是好相与的,连你们一同住着的人都要一齐发落!”
这时又有一个尼姑出来,手里托着一只红绳子牵着的小银锁。
净虚用指甲用力划了划锁面,呵,这东西竟似是真银,不禁冷笑一声道:“这又是谁的?”
角落里一个上月才剃度的小尼姑慌地跪下道:“这是我的。是……是我娘留给我的。”
净虚骂道:“既剃了头,从此就没了娘老子,还说什么娘留的、爹留的?你们来的时候我便同你们说明了,庵里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的一应财物都要交上来,不许藏私。如今你却还藏着这个,可见是故意。拖下去!叫她长长记性。”
这小尼姑不过才有七八岁大,只是个小孩子,听说要打她,吓得哭叫不止,对着来捉她的两个粗壮尼姑又抓又咬,惹得那两个尼姑发了性儿,上前将这孩子的手反拧过去,又狠狠甩了她两个巴掌。
她的嘴唇磕在牙齿上,立时便渗出血来。
这孩子家里虽然穷,可也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打,一时早吓得呆了,不敢再动。
两个尼姑冷笑连连,这才给带下去了。
净虚又扫视了一遍院里剩下的这些瑟缩的小尼姑们,看着她们如淋了雨的鹌鹑一般挤挨着、抖索着,心中十分满意。
正是要这样害怕才好。
害怕,才会听话。
这时后廊那边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吵闹声。
净虚皱了眉,带着众人循声望过去,原来是廊子上西边倒数第二间房在闹。
今日庵中大搜检,所有的屋子都是门户大开,只这一间房的门户紧闭。
一个尼姑正在用力拍门,里面却打定主意不肯开。
见净虚来了,那尼姑便如见了救星,施了一礼,忙告状道:“师父,她不肯叫我们搜呐。”
净虚眉头一皱,怒从心起,好大的胆子!一个两个都反了不成?
等等,这间房住的是谁来着……
还没等她想起来,那房门却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素衣简饰的少女。
这女孩子虽然与其他小尼姑一样穿着寻常的缁衣、僧鞋,头上却未剃度,仍是乌油油的一头浓密的好头发,头上的一只薄薄的布帽几乎压不住,几欲挣脱。
原来这一位竟是个带发修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