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凑近了一步,声音压低了,像是在剧本里念一段未来台词:
“到时候,我肯定会让你说出——”
他盯着我,慢慢补上最后一句:“‘实在好不甘心、太有趣了。’或者其他的、更强烈的感受!”
我愣了一下。
像是被拖进了他设好的世界观,剧情已经开跑,只等我认账。他不在等回应,他是预设我终将说出口。
我没顺着他的剧本念下去,只是低声“嗯”了一句。
然后补了一句:“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我知道自己的呼吸短了一点,心跳比刚才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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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有些闷,冷气勉强维持着循环,窗外的街灯从玻璃上闪过,像一帧帧快速晃动的记录带。
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小黑则靠着窗。他一上车就没说话,靠着椅背,侧脸被掩在窗边暗下去的光线里。眼神没有焦点,也不像是在睡觉,只是直直看着前方。
……和平时不太一样。
如果是比赛赢了之后,按理他会和山本那群人吵个没完,还会顺势调侃我两句。今天却从刚上车就安静得像快没电的设备。动作也少,连坐姿都没变过,整个人陷进椅背,一动不动。
而且,我离开体育馆之前明明看到他还跟那个金毛乌鸦——乌野的拦网手聊得挺开心的,两个人还交换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微笑。
我稍微转过头,偷偷看着他。他的侧脸轮廓在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模糊起来,睫毛低垂,神情恍惚。
我悄悄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注意到,或是说——他注意到了,也不打算理我。
就在这时,后排突然爆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噪音。
“山本你的脚很臭耶!赶紧把鞋子穿回去!”夜久的声音在小空间里炸开,直接吵得我耳膜一紧,“你在车上脱鞋是想毒死全车人是不是?!”
“学长抱歉啦!”山本的声音听上去倒也有些歉意,但又明显带着某种理直气壮,“可是流过汗的袜子就该赶快透透气啊,不然会发臭!”
“那你也该在打完比赛后的开放空间脱啊!”夜久的音量更大了,捏着鼻子,一只手使劲地去拉旁边的车窗,“或是去后车厢!我们前面的人有生存权好吗?!”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一股混合了汗水和长时间穿着球鞋所独有的酸咸味道迅速蔓延开来,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
“抱歉啦,那时候跟阿虎聊得太投缘了。”山本抓了抓自己那个刺眼的莫西干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继续解释,“所以就忘记……”
“你这家伙在娇羞什么啊!”夜久彻底被山本的表情和语气击溃了,忍无可忍地大喊,“你的这种表情比臭汗脚还更让我受不了!”
“铁汗柔情。”福永淡淡地插了进来,简洁有力地为这场闹剧加了一句旁白。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把那个‘汉’字给换掉了啊!”山本反应过来,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似乎对福永的文字游戏感到十分不满。
后排乱成一团。
我回头看了一眼,几个队友像突然被放出笼子的狗,精神饱满地彼此互掐着,吐槽、推搡、笑骂混在一起。汗味和吵闹像背景BGM一样弥漫在整辆小巴车里。
我又慢慢转回头。
坐在我身旁的小黑,依旧没有加入那场混乱。他安静得不像这个车厢的一份子。
他的手还搭在膝盖上,指节轻微发白,没有动作,却像是在努力压制什么。不是没听见后排的吵闹,他只是全程没有回应,甚至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省略了。
我安静地坐好,余光扫过他喉结小幅度的起伏。像是堵住一口没吐出来的气。
从上车到现在,他沉默得近乎奇怪。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直到我们一同从地铁站走回家。
夜色浓重,街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四周安静得只有鞋底摩擦路面的声音,偶尔有风掠过街角,带着白天残存的热气和淡淡的车尾气味。
小黑始终没说话,只偶尔换只手揉揉肩膀,动作不大,却重复得让人在意。
我没有刻意打破沉默。一路走到家门口,他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看我,表情还是那副皱着眉、没睡醒的样子,只是神情更冷了点。
“那就……明天训练见。”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这是从比赛结束到现在,他第几次跟我讲话了?不确定,反正少得可疑。
“明天见。”我回了一句,声音比他清晰许多。
他点点头,转身走进自家门前的小路,没再说什么。背影看起来不像是累,倒更像是在憋气。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廊灯光下。
心里盘算着,也许今天真的太操了,打了六场练习赛,哪怕是铁人也该累。
但话又说回来——
小黑的体力,什么时候比我还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