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遇害那天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远儿,齐家主院的樱花树下埋了一坛樱花酒,若有以后,母亲真想和你再举杯共饮一回。”
裴修远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阴阳相隔,他再也不能与母亲同饮樱花酒了。
裴修远惨然一笑,举起酒坛仰头大口灌着酒,像是要把自己灌醉。
醉了,便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可是不知为何,这酒越喝,裴修远的脑子越清明。
他喝酒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后停了下来。眉间微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对劲!
他母亲说的那句话,不对劲!
在他的记忆中,齐家主院,也就是他母亲父亲住的院子中,是有一颗樱花树,可他母亲从来都是将樱花酒埋在樱花园中,何曾在主院中埋过酒?
他母亲是想借此告诉他什么消息吗?
想起十五年前陆家灭了齐家满门,又不远万里去青州追杀他们母子,就是为了找到一个东西。裴修远心下一震,难道?
陆家要找的东西,就埋在齐家主院的樱花树下?
裴修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一惊,骤地站起身来。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齐家一探究竟。
他换上一身低调的常服,打扮得像个普通百姓,出了升平坊,然后穿街过巷来到常乐坊。
这里就是十五年前齐家住的地方。
十五年前,齐家满门被屠,鲜血染红了府上的每一寸土地,周围的邻居觉得晦气,便纷纷搬离此处。即使是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齐家附近的几处宅院也没人愿意来居住。
据传闻,齐家出事、周围邻居搬走后,也有贪便宜的人赁了附近的宅院居住,可一住进来,夜晚上便能听到齐府传来阵阵阴森森的哭喊声,有人吓得连夜拖家带口逃离,也有胆子大的依旧照住,但是住的人没过多久,身体便出现各种不适……
久而久之,京城人人都传,齐家人冤魂不散,此处乃不详之地,渐渐便无人敢来此居住,附近的宅院也都空了出来。
裴修远一路避着人走到齐府附近,周围已渐渐不见人影。
到了齐府门前,裴修远看到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的齐府门匾,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上面依旧隐隐可见暗红色的血迹,他心中暗道,“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齐府的大门上贴着封条,但十五年的时间,封条早已腐蚀,轻轻一碰,便碎成了片。裴修远在府门前左右观看了下,见无人注意此处,飞快探身进了齐府。
一进齐府,久远的记忆便瞬间钻入裴修远的脑海中。
他走过回廊,依稀记得自己在此处和母亲玩过捉迷藏;走过凉亭,夏天他和母亲常在此处纳凉;走过樱花园,每年母亲都要在这里埋上一坛坛樱花酒;走过荷花池,他记得以前池中种满了荷花,当年母亲便是带着他躲在这里,才逃过一劫……
即便如今府中的这些物、景都已经破败不堪,地上、窗前、回廊、门槛……全是干涸的、暗红的血迹,但每处景象都能勾起他的回忆。
可惜,物是人非!
齐家没了,他也成了孤家寡人。
将内心的情绪按压下去,裴修远没忘了今天来此的目的,他凭着过往的记忆,快速朝着主院而去。
推开主院的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裴修远扯开挡在眼前的蜘蛛网,半遮住口鼻走了进去。
一进主院,他便看见种在主院左侧的樱花树。
这棵樱花树并未像齐府一样失去生命力。十几年过去,它依旧生机勃勃,甚至长得更高、更壮。
裴修远顾不上伤春悲秋,他在主院中找到一把曾经用来松土的铁锹,在地上敲了敲,还能用。
他卷起袖子,在樱花树下挖起坑来。
几乎将樱花树周围的土都翻了一遍,裴修远的铁锹总算是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发出“叮”的一声。
他知道,或许是找到那东西了。
他扔掉铁锹,小心的、徒手将那个东西从树下刨出,清理掉表面的泥土,发现真的如他母亲所说是一个酒坛,酒坛一侧还用黑字红纸贴着“樱花酒”的标志。
裴修远打开酒封,一股带着樱花气息的浓烈酒香扑鼻而来。尘封十五年,这坛樱花酒总算得见天日。
难道真的就只是一坛酒?
裴修远有些失望。
他轻轻的摇晃了下酒坛,除了酒液的晃荡声外,他还听到一丝细微的、石头碰到坛壁发出的清脆声。
酒坛中怎会有石头?
裴修远觉得不对劲,也顾不上樱花酒了,内心对他母亲告了声抱歉,将酒液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等樱花酒倒空之后,他果然看见坛底有个什么东西。
裴修远伸手掏出,那东西外表被一层层油纸紧紧包裹,油纸上还坠着一个小石头。这就是油纸包能沉在酒坛底部,轻易不被发现的原因。
裴修远小心的将石头取下,又将油纸一层层拆开,发现里面竟是一封密封好的信件,因为被油纸包裹住,完全没有被酒液打湿的痕迹。只是一直被泡在酒坛中,年岁久远,连信件都萦绕着酒香。
裴修远迫不及待拆开信件一看,里面是一张张制作盔甲和刀剑的清单,看数量竟有上万件之多,清单上还有陆家的印章落款。清单之后,还有一张长安京郊圻山的地形图,上面清楚的标注出了陆家在此地进行军事训练的营地位置。
裴修远被手中的信件震在当地。
原来,十五年前,陆家灭了齐家满门,是因为齐家发现了陆家私养重兵的证据!陆家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杀他们母子,也是因为陆家一直没找到这封被齐家藏起来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