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要吃不下就吐出来。”老嬷嬷掏出帕子捧着凑到林昊泽嘴边。
林昊泽抻着脖子使劲咽了下去,摆了摆手,嬷嬷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的,嬷嬷在里面放了药材,可见是懂药食道理的,月儿大病归来,免不了要调养,嬷嬷经历得多懂得多,还得从旁看顾着才是。”
“折煞我了,我是奴才,伺候主子是我的本份,不瞒哥儿说,主子们常年不在,府里的厨房是最不讲究的,我闲了就研究吃食,也是有点手艺的,等我慢慢给你们做来尝尝。”老嬷嬷顿时来了精神,她虽然是林府的仆人,但因主子不在,她也不是签了卖身契的,还有个儿子是依仗,平时过得也算衣食不愁。但勤快人就是这样,不会偷懒,忙点没关系,混日子反而会心慌,十几年清闲,总算等到了主子们来住,府里热闹了,每天有事等着做,她精神头十足。
“嬷嬷,府里还有比你来得更早的人吗?当年老爷和夫人在杭州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老爷还没买下这宅子呢,就已经把我定下了,你说还能有比我更早的吗?我儿子认识老爷比我早,但后来也只是听他说府里添了位二小姐,在杭州出生,其余也没什么了。二少爷是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月儿在杭州出生,等她好了带她转转看看。”
“老爷当年也只是有需要的时候雇我儿子驾车,在外跑的车夫,他都没见过夫人。”
“没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嬷嬷不要跟别人提这些,免得传到父亲耳朵里,他又说我正事不干瞎琢磨。”
“放心吧哥儿,嬷嬷晓得。”
嬷嬷退下了,喜滋滋地朝厨房走去。林昊泽坐在石凳上,目光变得深沉。
一连几日晴天,这对于杭州的春天很是难得。第八日晨光初透,青石缝里钻出的荠菜花沾着隔夜露水,沿街茶寮新换的竹帘被风卷起,正巧兜住城隍庙飘来的香火余烬。
宋嬷嬷陪着海棠一大早去了一趟城隍庙,求城隍老爷保佑二小姐顺利归来。
林府门前的车马已经准备出发了,林正阳、林昊泽、齐成、海棠、平安,还有护卫和几个女使,他们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准备出城去拂云谷接潇月。
正要起步,忽然匆匆赶来两个人影,原来是苏靖斌和苏启墨。
“兄长,我和启墨也一同去。”
林正阳原想说不用跟着辛苦一趟,但看苏靖斌的眼神,家人一般的关切和不容回绝,他伸出手来,“靖斌,上车。”
一行人直奔拂云谷,林昊泽和苏启墨坐在一辆车里,林昊泽把他知道的和看到的拂云谷,添油加醋说了个彻底。苏启墨听故事似的,不敢信,又不敢疑,毕竟这神秘的拂云谷他是听都没听过,只得心里庆幸,好在自己亲自来了。
今日的拂云谷,比前几日醒得都早。晨光从远山的褶皱里漫出来,将药庐的青瓦染成琥珀色,屋角的铜铃在清风里轻颤,却不再有捣药声应和。
秋水把行李都整理好了,忆棉把做好的零食一盒盒一坛坛地摆在厨房里,昨晚潇月都写好了名字贴在上面,方便云神医和南星日后吃取方便。
“姐姐,我有些舍不得你们。”南星鼻子闷闷的,拂云谷没有留过外人,这几个姐姐都待他极好。
“云神医,可否让南星进城时去林府找我?跟门房说找月姐姐就行,我会提前告诉他们,他们不会过多盘问的。”
“不可。”云神医面无表情,随即又加了一句,“看造化吧,也许还会碰见。”
“造化就是我已经把南星当弟弟了。”潇月了然地看着云神医,又转向南星说,“南星,好好学本事,姐姐等着你。”
南星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出去找秋水和忆棉了,那两个丫头在做早饭。
忆棉盛出鸡头米羹,羹面浮着的芡实随步摇晃,满屋都是当归炖鹌鹑的苦香。
众人团坐,默默用餐,谁也没有说话。忆棉收拾碗筷时不小心碰翻了竹筒里的甘松香,赭色粉末落在青瓷上,倒似给离别时辰盖了枚朱砂印。
山道传来铃声的刹那,灶膛余烬里煨着的艾绒饼恰好裂开细纹,露出内里包着的陈年橘络,丝丝缕缕的金线缠不住欲散的炊烟。